婚姻中的陌生人(第14/17页)
“现在,到你了。我要扒了你的皮!”他大喊道。
因为怕自己被打死,婚姻中的陌生人发了疯似的逃跑了。他跑啊跑,还不停回头看看身后。在拐弯处,他想确认一下茨尔尼还有没有紧追着他。然而茨尔尼看见一辆汽车的大灯,急忙停了下来。一辆警局的菲亚特飞速从拐弯处窜出来,把外国人撞翻了。一声闷响之后,外国人翻了个跟头,又落下。紧接着,是死一般的沉寂。很快,猫头鹰不祥的叫声打破了这沉寂。虽然情势危急,同样的问题却又出现在我脑海中:“蝉交配的时候会发出怎样的声音呢?”
继这一连串事件之后,是不是该轮到我告别这个世界了?阿穆拉曾带我走向欢愉的顶峰,现在该结束了吗?
没有什么像这鲜血一样温热,也没有什么像这液体一样神秘。看我已没了力气,阿穆拉开始大哭起来,仿佛这将是我们的诀别。科马迪纳惊恐地盯着我脚下那一汪血泊。
在警车大灯的灯光下,警察们骚动着:离我们大概五十米远的地方,几个人影发疯似的,在警车和已经没了生命迹象的外国人的身体之间来来回回。这几个身影先是聚在遗骸上方,随后又停在离背包不远的位置——在猛烈的冲击之下,外国人的背包被抛到了路旁。
“我给局里打个电话?”
“给局里打电话?你是傻吗,还是怎么?!你是希望咱们因为一个嬉皮士去泽尼察坐牢吗?”
“不是……”
“那就行了,给我搭把手。得把他抬走!”
他们把这具尸体抬走,扔进一个石灰坑里,斯乌古斯奇入口处的路灯把这个石灰坑照得很亮。一个警察回到车里拿出一个桶和一根管子,从汽车的油箱里把油吸出来,装进桶里,然后又跑回去。外国人身上被浇上汽油,他们点着火。看着跳动的火焰,警察们为尸体烧得不够快而气恼。
“该死的荷兰佬,死了也不叫人省心!”
“那些荷兰人,就因为他们那该死的海洋,骨头里都是水分!”
“要是有个喷火枪就好了。”另一个警察说道。
汽车重新发动了,先往后倒了百十米远,接着,在轮胎刺耳的摩擦声中,全速朝城里的方向驶去。车灯和人影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远处传来的狗叫声。由于电压不稳,斯乌古斯奇入口处的光线忽明忽暗。
等警察们再回来的时候,他们很快用喷火枪重新燃起火,转瞬间,外国人的躯体就化为了灰烬。
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我的身体里流出,我眼前的画面渐渐黯淡了下来。科马迪纳和阿穆拉拖着我往前走,我看见警察们把外国人的骨灰装进了一个镀金色的罐头盒里。公路上,我走过的地方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当月光完全消失了,科马迪纳撕破他的衬衫,又抓起我的一只手,用力按在我腹部的伤口处。一辆车在我们身边刹停下来,轮胎的摩擦声尖锐刺耳。
“按住这儿,你听见我说话了吗?”科马迪纳把他的衬衫系在我的腰间,对我说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一个警察下车问道。
“快点!”阿穆拉乞求道,“要是再不送他去抢救,他的血就流光了!他就要死在我们怀里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警察重复道。
“一个吸毒成瘾的家伙袭击了他。那个家伙邀请他进他的帐篷,然后捅了他!”
“那个下流的吸毒者,他是用什么捅的人?”警察问道。说罢,他看向他的同事。
“一把螺丝刀。”
“一把……螺丝刀?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我就跟你说嘛,跟吸毒的家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什么画面都没有了。就好像电视机的显像管爆炸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浑身赤裸裸的,正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白色的被单一直盖到我的下巴。有人扒开了我的眼睛。是阿穆拉的手指,我觉得是。一个护士在我上方俯下身来,她拉直我的胳膊,又调整了一下药水瓶和我的静脉之间的细细的塑料管。
“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啊!要是再深一点儿,你的膀胱就炸了!”
“该死的瘾君子!”其中一个警察骂道。
他看着护士重新给我包扎伤口,等着她去取纱布,又向四周环顾了一圈。两个警察在窃窃私语着什么。然后,高个子拿出了那个罐头盒。他打算把骨灰顺着窗子扬出去。窗外就是医院的院子,种着一大片薰衣草。尽管才一大早,但马卡尔斯卡的西北风早已醒来了。那个警察打开窗子,开始倒空盒子。他用目光追随着骨灰。风卷携着骨灰从盛开的薰衣草上方飘过,飞向远处的大海。突如其来的穿堂风把骨灰吹进了房间。风先把骨灰扑到警察的脸上,随后又打着旋朝科马迪纳和阿穆拉前进。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外国人会以这种永恒的形态重新找上他们。场面变得十分滑稽。腹部的疼痛让我不敢大笑,可是风使骨灰在房间里打转儿。看见那个警察顽固地与风做着斗争,手舞足蹈地想把骨灰重新装进盒里的样子,我已经在床上笑得直不起腰。两个警察不知道,阿穆拉、科马迪纳和我见证了他们犯下的罪行。对此更是毫不知情的护士回来给我换绷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