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光进入黄泥街(第36/40页)

“活尸原来是杨三癫子的老母。”她男人说,像蛇一样吐了吐舌子,“她不是死了十几天了吗?原来并没有死,这件事是不是故弄玄虚呢?我必须调查一下。”

“我头上……”她突然擂着桌子,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我去买一种药水来搽!我要死啦!贼!瘟猪!所有的事全没希望啦!”

“今年是哪一年啦?”胡三老头的声音猛然响了起来,阴凄凄的,如墓地里的鬼魂。“那是一只血球!”他声色俱厉地喝道。

“哼!他这种病竟会好得不留痕迹。”王厂长老婆冷笑一声,将铁皮鞋掌磕出刺耳的响声,“那个冒名顶替的家伙在黄泥街干了些什么?我看有人在盲目追随,请你们各位注意这个问题。”

半夜里齐婆男人打开电灯,拿过一把镐,在墙角挖起来。

齐婆从外面回来,哈着冷气说:“外面像是谁倒了漆一样黑,我看见一条蛇从袁四老婆的窗眼里钻进去了,我怀疑是不是她暗地里养着的?街上静极了,所有的墙都在裂开,我真担心……你挖什么?”

“骷髅。”

“怎么会有?”她说,“我一直在思索关于那条蛇的问题,那决不是一条普通的蛇。喂,你该找一找,不要这么昏头昏脑地乱挖。所有的墙都在裂,我亲耳听见了。”

齐婆睡到鸡叫醒来,男人还在挖,穿着麻布衣的阔背一抖一抖的。墙角已经掘出一个深坑,碎砖和泥沙堆在屋中央成了一座小山,腐烂的湿气呛得人要发昏。

“怎么会有?”齐婆又说,顺手抓了一把泥沙扔在口里嚼着,“谁说得准是不是虚张声势?我倒想去看江水英那婊子去。”

中午她回来,男人还在挖。

“搽了磺胺,我头皮上那一块好像软了一点。”她脸上浮起虚伪的笑答,“现在全街的人都在搽磺胺,说是包治百病,你何不也试一试?我觉得你最近好像有点毛病,你要挖到什么时候去?”

“二十四个骷髅藏在这地下面。”男人凑近她说,使劲地磨牙。

“你对目前形势有什么看法呀?”齐婆慌张地揉着头皮向后退去。

“这个月之内黄泥街起码要解决十三个以上的重大问题。”王厂长在外面和谁说。“昨天有人报告,有一家人家养了一窝蛇。喂,这意味着什么?”

“房子又沉下去两寸多啦,厨房已经没法用。我看这形势丝毫没有好起来的希望呀。”宋婆没完没了地叹着气,“昨夜的月亮也是又大又黄,昏沉沉的。我披衣在院子里蹲了好久!夜里黄泥街成了一条死蛇,冰凉冰凉的。从前每到夜里,就有些什么东西长出来,奇奇怪怪的,呼唤啦,厮打啦,我全听得清清楚楚。那时我后脑勺上长疖子,不能睡,一直听到天亮,太阳一出来我脸上就泛起红晕。齐二狗这杂种干吗要自杀?事实上,我已经想好了一条妙计,这条妙计能挽救整条街,我将在一个恰当的时候实施它。”

“所有的事情完全没希望啦。”齐婆从窗口探出头去,一只蛾子在她额上撞了一下,撒下一泡黄水。

“今年是哪一年啦?”胡三老头用拐杖直指她的鼻尖,厉声发问。

齐婆一怔,全身瘫软。

“来过捉白老鼠的……”

“火球为什么整夜悬在窗棂上?”他又问,声音如敲白铁一样铮铮作响。

“没什么。哼,谁是他的‘老同学’呀,我看黄泥街问题有奸细插手!同志们,谨防奸细!”

“啊——啊!”胡三老头张开两臂仰天大喊,白发像马鬃一样甩动。

袁四老婆和秃顶男人从窗口伸出乱蓬蓬的头,揉着泡肿的眼,扑哧扑哧地笑个不停。

吃过辣椒之后,齐婆头皮上的那块地方就有点痒,伸手去抓,竟抓下一小块头皮来,拎在手上皱巴巴的一小片,淌着血。她看了一眼,怪叫一声,赶快去照镜子。那上面湿漉漉的,已经开始肿了。一会儿就肿得像一只馒头,软绵绵的,一按一个洼。

“你看这是不是癌?”她心惊肉跳地问袁四老婆。

“那条蛇已经掉下来了,原来是条死蛇!我闻了一闻,已经臭了。什么癌呀,我看是毒。我身上也长这种东西,也是这种毒。黄泥街到处是这种毒,连狗身上都生这个,和我们生的一模一样。他们要抓我,因为我差一点交了好运,我一定要感激那条绳子。真的,那根绳子怎么偏偏刚好在抽屉里呢?想一想吧,要是没有那根绳子,不就什么也不会发生吗?可是偏偏刚好就有根绳子!哎呀呀,乐死人啦!”

“你不能用瓦渣帮我划一下吗?胀得不行。”

“呸!划不得,要死人的。你要等它烂,烂透了,再挤干净就好了。你可以在手心放一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