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光进入黄泥街(第34/40页)
“一条裂缝?”
“一条裂缝,像脚板那么宽。”
“鸡又把屎屙在碗柜里啦!”王厂长憎恶地跳起来呼道,“来人!都死了吗?!”
那条裂缝从外表看很平常,被许多破布堵着,污水还在渗过破布往下滴。
当区长骑着单车朝黄泥街飞奔而来的时候,黄泥街人恍然大悟:原来区长是一个真人,不是王四麻。他们好似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一个个又犯了老毛病,嘻嘻哈哈,打情骂俏,装疯装傻,做媚眼,大喊大叫,虚张声势,无所不为,变得面目可憎,轻浮得要死。
“这屋里有没有老鼠?”区长问,皱紧了眉头把臭熏熏的破布一块一块从那道裂缝里拔掉,细细地观察了老半天,沉思着。后来他一下子下了决心,向墙根伏下去,把干瘪的头伸到那条缝边缘,上上下下地看来看去,弄得满脸污泥。他爬起来后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群,厉声说:“原来如此!”说完就做出有急事的样子,夹着黑皮公文包快步上区里去了。
“原来如此!”大家说,停止了打闹,赞美地看着区长的背影,“区长穿着‘劳动’牌胶鞋。”
“我觉得他好像查出了一点什么。”齐二狗老婆怕冷地耸起肩头,把两条鼻涕缩进去。
宋婆从墙根伏下去,学着区长的样子将头挨近那条裂缝,然后站起,吐着牙间的污血,大声叹着气,说:“这屋里有蝙蝠。”
“这不是很奇怪吗?”老郁的声音就像是从裂缝里发出来的。
谋杀的流言传来的时候,江水英正在剪她的脚趾甲。那趾甲又长又尖,的确像鸡的爪子,她剪完一只,抽了一根烟,正要剔指甲缝里的污垢,杨三癫子就来了。
“原来如此!”他说。
“唔。”江水英含糊地应着,低下头去剔指甲。
“谁都知道那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黄,像是酝酿好了一个阴谋。区长来黄泥街的时候,穿着‘劳动’牌胶鞋……原来如此!”
“有人想要……”
“我去过一次法庭。那法官讲到谋杀时并不说‘谋杀’,你猜他说什么?怪得要命!他说:‘头上长了一只角。’这些机灵鬼,你别想搞清他们的意思。我看关键是墙上的那条缝。”
“对,墙上的缝。有人想要……”
“那条缝的形状不是像一只脚板吗?区长干吗把头往那条缝里伸?要担心墙壁!我一回家就把我家的墙壁仔细检查了一遍。”
“前天他又逮了一只猫,好像是疯了,整夜里狂叫。你能帮我弄一弄吗?”
“拿刀来。”
他们逼近那笼子的时候,野猫正蜷成一团抽搐着,口里吐出些绿色的黏液。
“不行。”他心神不定地向屋里走去,“这种猫是有灵魂的,我看得出,如果杀了就别想睡。我有个亲戚也是杀了一只有灵魂的猫,后来整夜听见猫叫,一直叫了三年,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瘦成一具骷髅了。”
“我拿它怎么办?有人……”
“养着,也许它会恢复?”
杨三癫子走了以后好久,江水英还在想着疯猫的事。夜里那只猫抓门要进来,整整抓了一夜,凄惨的叫声毛骨悚然。一直到黎明她男人才捉住它扔到笼子里。她男人什么都抓,一只鸟,一条蛇,一只小猪,一条狗,见什么抓什么,抓回来就扔进笼子关起,关到饿死为止。她非常想不通那个笼子,那东西又高,里面又宽敞,用扎实的宽木条钉成,四条腿就像水牛的腿,凶神恶煞地立在后院。昨天半夜猫叫的时候,她就看见他阴险地瞪着她,像看什么怪物一样看了好久。见她醒来,他假惺惺地说:“谁家的屋顶刚才又塌了。”说着就假装到窗口去看。当时她没头没脑地说:“那笼子里四面透风,真是冷得很呢。”男人转过背去,听见他在说:“女人蠢得像猪。”说完就熄了灯上床了。她在黑暗中想着自己已经戳穿了他的阴谋。她记起齐二狗的话,就起来把房里的四壁摸索了一遍。后来越想越不放心,干脆不睡了,趿着鞋到街上去游荡。
早上她看见袁四老婆和一个秃顶男人像野猫一样窜进袁四老婆家里去了,黑门砰地一声关上。
齐二狗厨房的墙根下蹲着二十来个鬼头鬼脑的人。区长正猫着腰用游标卡尺量那条裂缝,移来移去的总量不好。“不像是人挖的。”他用力眨着灰白的眼珠,额头冒着热气,“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野物呀?”
“不像是人挖的!”杨三癫子兴高采烈地搓着手指,接着又压低了喉咙,贴着区长那只细长的耳朵说:“那东西?这里有人说您是王四麻!”
“啊?”区长脸上变了色。
“有人放出流言,”杨三癫子提高了嗓子,“说您就是王四麻,王四麻就是您,已经融成一体,无法区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