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光进入黄泥街(第32/40页)
原来那婆子手里是一只湿漉漉的死蝙蝠,她正在仔细地扯那蝙蝠身上的细绒毛。
“老鼠啃掉了我半边脚趾头。”看不见的人说。
“黄泥街的婊子要一网打尽,扔到焚尸炉里去。”是那丈夫的声音,喉头像堵着一块痰。
接下去屋里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还杂有亲嘴的声音,好像是在争夺那只蝙蝠。他们窜来窜去,做鬼脸,躲猫猫,直搞得打烂了一个热水瓶,砰地一声巨响。
“今年的蝙蝠又肥又嫩。”老郁从窗眼里探进头去,笑容满面地说,“也许有人还记得从前那个王子光事件?自从朱干事的调查分析在黄泥街占了上风之后,许多别有用心的家伙在这里面钻了空子了。我认为当初如果用一分为二的眼光来看待朱干事的调查,把住一些关键性的字眼,形势将会朝着可喜的方向发展。总之王子光事件是一次极其严重的教训,黄泥街的蠢人们把事情整个弄僵,使我们陷入难以自拔的处境中了。”
“委员会的问题要追查到底。”婆子用一只眼盯住他,分明已经扔掉了手中的东西。
“我发现黄泥街有人在蒙混众人的耳目,这是个严重问题。”看不见的人油腔滑调地说。
“关于黄泥街的婊子问题,我已经交了一份材料给区里。”那丈夫躲在黑暗中得意地笑着,牙间嚓嚓地嚼响着,像是在吃蝙蝠。
“蝙蝠这么多,是不是可以试着弄来吃?”老郁眯细了老眼,力图看清屋里的情况。
“我们这屋顶现在盖的是水泥瓦,”婆子在哗哗的水声中说,“没人敢来了,说是万一瓦砸下来怎么得了!倒不如先前盖草稳当。你不要到我们这里来,我觉得那些水泥瓦随时有掉下来的可能。”
蝙蝠簌簌地在头上飞,暮霭降临,昏昏沉沉。
酒店青蓝的灯光下出现那剃头担子,雪亮的刀锋一闪一闪。
“你走了以后又掉下七八只,现在都盖在马桶里,再也装不下啦。”老婆走过来唠叨着,“都是从哪里来的呀?窗子一直关得严严的,连个蚊子也钻不进……”
“夜里别睡死了,蝙蝠要吸血的。”
外面剃头的暴眼恶声恶气地问什么人:“是平头是光头,光剃还是带洗?”
第二天夜里老郁的老婆痛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手掌被一枚很大的钉子钉在床沿上了,鲜血顺着床沿往下滴。
“救命。”她迷里迷糊喊出来。
“我早就想试一试。”老郁在屋角上的阴影里怪声怪气地说,“血从那个钉子眼里流出来,就像一根细带子。”
第二天老郁就失踪了。人们传说老郁的失踪是某个案件的继续。
齐二狗坐在门坎上磨刀的时候,宋婆来了,弓着背,满脸墨黑。
“十几只大蝙蝠全被钉死了,S办公楼的墙上染得血红!那个人的失踪究竟意味着什么?”她眨巴着眼,显出通夜失眠的样子,“我整天烦得想咬什么人一口。”
齐二狗放下磨石,一连打了四五个哈欠说:“困得要命。”厕听那边的蚊子成群地扑过来,在他脖子上咬了好多小疙瘩。他脱鞋上了床,放下墨黑的蚊帐。一些扰人的问题纠缠着他,他刚打算来想个清楚就睡着了。后来他做了好几个梦,梦见蚊子咬得他全身发肿。
“老郁藏在办公楼屋檐的破洞里,每天夜里出来杀蝙蝠。”不知谁在讲。黄泥街人看看天,缩下颈子,把手拢在袖筒里,说:“有点冷。”瑟瑟缩缩地钻进小屋里去了。
不久就在S的厕所里发现死蝙蝠了,有几十只,一律都是从头部钉穿的。
齐婆半夜在垃圾堆里看见一个影子,飘飘悠悠,不像真人的影子。她想追上去看个究竟,忽然空中落下一摊血来,把她的鞋都溅湿了。“那鞋现在还泡在盆里没洗,我看照旧是那个千百万人头的问题。”她紧张地东张西望,“这种威胁没个完,把人弄得要发神经。江水英偷汉子的事你们听说没有?”
黄泥街人把大门紧紧地闩上,弄虚作假地大声打出鼾来,震得窗玻璃咔咔直响。
宋婆在家中明目张胆地烧吃蝙蝠,诱人的香味一天到晚从窗口透出去。
“捉住那只火球!有一只火球!”胡三老头怕到养老院去,终日在家里高声嚷嚷,装疯装癫。凡有路人经过,他总误认为是区长,一把死死拖住,唠叨起来,“……那可是个好时候!屋顶上的茅草有一人深,街上算命瞎子深夜里唱着歌,阴沟里流出大块的好肥肉!造反派什么时候翻身?我活了八十三了,还一点不想死。喂,你是怎么看的?啊?”
齐二狗整天蹲在厕所边上捕蚊子,捕苍蝇,捕了去喂蝙蝠。他家阁楼上喂着一百多只,又肥又大。到黄昏宋婆就来取蝙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