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光进入黄泥街(第25/40页)
区长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好久,最后沉思着说:“黄泥街莫非没有迫害案?各种迹象都与预料中的情形不相符合。难道在生物体内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抗体?”
“好!”朱干事高兴起来,“您的判断和我完全一致,我每天夜里睡不着的时候都在想这个问题。只要住在临街的阁楼上,你深夜里就可以听到许许多多的人彻夜不眠。”
“我们要抓一抓当前紧迫的问题,比方说,办一个文化学习班。”
“对,提高修养,这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明天我就去筹备,学员我都心中有数了。比如齐婆、袁四老婆,这都是第一批需要提高的。这厕所臊得不行啊。我的头都痛起来了。我明天就从挖防空洞的人员里抽调两个出来,专门负责这个厕所的卫生。S厂什么时候复工?形势逼人呀。”
“上面还没有文件下来。听说黄泥街原先死了一个叫何胡子的,是鸡骨头卡死的,又说是自己化成了一滩血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死因怎么这么复杂啊?”
“谁知道?这种事你没法搞清的,哪怕想它三天三夜想破了脑壳。我想,这可能属于心理学的范畴。”朱干事显出高深莫测的样子,三角小脸在吐出的烟圈里模糊了。他心里暗暗得意着自己使用了“范畴”这样文绉绉的字眼。
“也许是没法搞清。”区长同意地说,出神地凝视着那盏黄腻腻的灯,“可惜我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了。”
“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鬼笔菌在黄泥街疯长。”
“唔。”区长含糊地说。
后来两人去上厕所。区长在尿池边上滑了一跤,一只手撑在尿里,成群的毒蚊向他脸上猛咬。
那一夜他都恶心得睡不着。
五
原来区长就是王四麻!那天早上黄泥街人从噩梦中困醒过来,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区长已经不见了。消息是一个独眼和尚带来的。和尚坐在胡三老头的屋檐下,穿着黑大褂,瘦伶伶的肩头耸起老高,远看像是有三只脑袋。和尚一走,齐婆就看见马路中间有两只死猫,已经臭了。一方大红绸被面当街晒着,晃着红光。“恶兆头。”她想,“有人要钻群众的空子。”
“鬼笔……”有人在啾啾地耳语。
迎面来了那剃头的暴眼。齐婆猛一看见,连忙溜进了张灭资的小屋,将门闩上。剃头的喊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声,正好将担子停在门外,呼哧呼哧地喘出粗气。屋里潮得很,到处是点点细碎的磷光,在那深处,幽幽地浮着两点火光。
“我屙了一上午啦。”原来那两点火光是袁四老婆的眼珠。
“嘘!”
剃头担子的响声远去了。
“有一条蛇,”袁四老婆说,“在我头顶的这根梁上悬了整整一上午。我一直在瞪着它。刚才你一进来,它就跑啦。可惜你看不到了。你在干吗?”
“找一找那条蛇,也许在什么角上盘着?”
“找不得!会出事的。你以为我是在屙吗?我是在这里躲着呢。他们要抓我,我一早就从被子里爬出来钻到这里来了。请你看看这副望远镜,这是区长送我的,整整一上午我都用它在侦察街上的动静。”
“昨夜我一整夜没睡,一直贴着板壁细听。刚才我在路上看见死猫,腿一软,差点路都走不动了,啊呀呀……会要发生什么事?街上到处都是红的。那天夜里他贴在S的墙上睡觉,当时我到垃圾堆里去找点东西,他就喊我‘老同学’。我怎么也想不出,他干吗喊‘老同学’?怪事。”
“宋家的和那野汉子闹起来了,”袁四老婆想起来又说,“两人抢一只捕蝇的笼子,蝇子飞得到处都是。那女的是个婊子种,你干吗?”
“有一点事。你听说了关于有贡献者的新待遇的事吗?”
“没有,这几天我都吓得不敢出门。干吗要抓我?简直是胡缠蛮搅,没有大局观念。”
“消息是独眼和尚带来的,我这就到区里去查询。昨天有人来向我透露,他们扔骰子来决定受奖者,这是怎么回事?上面对这种行为干吗不严肃处理?我早估计到这里面有阴险小人捣鬼,这回要是评不上,我要搅它个天翻地覆。”
到了区里,她三脚两脚窜进办事员的房间,笃笃地敲响办公室的桌子。
天气还很热,办事员却戴着一顶黑色的棉帽,还把护耳紧紧地扣上。他取暖似地将一大杯热茶焐在胸上,眼睛从蒙灰的镜片后面盯着桌上一张发黄的旧报纸。报纸的四角全缺了,中间还有好几个大洞,透出底下的红漆桌面。他正在研究那上面画的一只公鸡,一点也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喂!”齐婆高声说,又笃笃地敲了两下。
“请认识问题的严重性,”他头也不抬,自言自语着,“一切权力统统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