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10/12页)
奶娃在水里摆动着两腿。他又想到吉他曾经怎样看着派拉特——目光中含着憎恨。他无权那样看她。突然,奶娃明白了他从来没能问吉他的问题的答案。吉他能够杀人,会去杀人,而且可能已经杀过人了。“七日”其实只是这种能力的结果,而不是起源。不。他没有任何理由那样看她,奶娃一边心里想,一边在澡盆里撑起上身,匆忙地搓起肥皂。
他一走到室外,九月份的热空气马上向他扑来,把浴后的清爽一扫而光。麦肯把“别克”车开走了——老迈的年龄迫使他减少了步行——于是奶娃便徒步到吉他的住所去。当他走到街角时,他看到一辆外观熟悉的灰色“奥尔兹莫比尔”停在一栋房子跟前,他从车子后窗上的锯齿状裂口,认出这辆车。车里坐着几个人,外面还站着两个:吉他和“铁道”托米。奶娃放慢了脚步。托米正在说着什么,吉他不断地点着头。接着两个人握了握手,那种握手的方式,奶娃以前从来没见过:先是托米用双手握住吉他的右手,然后吉他又用双手握住托米的右手。托米进了汽车,吉他飞快地绕过房子,来到通向他房间的侧梯跟前。那辆“奥尔兹莫比尔”——奶娃推测它是一九五三或一九五四年的型号——拐了一个小弯,掉过头向他开来。车子从身边驶过时,里面坐的人都眼睛朝前看着。开车的是波特,“铁道”托米坐在另一边,中间是“纽约州”;坐在后排的是“医院”托米和一个叫尼罗的男人,第三个人奶娃不认识。
这肯定就是他们了,他心里想。他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六个人里包括波特,再加上吉他。这就是“七日”。还有那辆车,就是那辆车有时把科林西安丝送到家门附近。奶娃起初以为是他姐姐偶尔下班搭便车回家。后来,由于她从不谈及此事,而且最近似乎显得体态丰满、性情安详了,他就猜出来她在偷偷摸摸地与某个男人约会。他觉得这事好笑又美妙,不过也有点伤心。现在他可知道了,跟她约会的人就坐在这辆车里,属于“七日”这个组织。多蠢的女人,他想,偏偏挑了这样一个人。她太傻了,太傻了,天啊!
他不再朝吉他住处去了,他打算以后再见他。
奶娃喝醉酒的时候,别人在他眼里就显得更懂礼、更谦让,举止更端庄。在他带着酒意时,酒精并没有改变他一丝一毫,却对他见到的人有强烈的影响。他们的样子比平时好多了,从不高声谈话,当他们因为他往厨房的水池里小便,对他推推搡搡,甚至把他摔出家庭晚会时,或者当他在公共汽车站的条凳上打盹被人掏了腰包时,他们都是毕恭毕敬,可亲可爱的。
他就这样醉醺醺、昏沉沉地过了两天一夜,要不是由于同叫作莉娜的玛格达琳进行了一次清醒的谈话,这种局面至少还要再延长上一天。自从他上九年级以来,他跟这个姐姐从来没有连续不断地说上四句话。
一天清晨他回到家里,她已经在楼梯顶上守候着他了。她身穿一件人造丝的晨衣,没有戴眼镜,给奶娃一种不真实但很和气的感觉,就像不久之前掏了他腰包的那个男人一样。
“到这儿来。我想给你看点东西。你能进来待一会儿吗?”她轻轻地对他说。
“过会儿不行吗?”他也很和气;他对自己声调里的礼貌颇为满意,他实在是太乏了。
“不行,”她说,“不行。你得现在就看。就今天,就看一下。”
“莉娜,我实在是垮了……”他和蔼地讲起道理。
“连一分钟也用不了,这事挺重要的。”
他叹了一口气,跟着她穿过楼厅到了她的卧室。她走到窗户跟前指着说:“从这儿往下看。”
奶娃迈着自己觉得挺神气的缓慢步子走向窗口,扒开窗帘,目光随着她的手指望去。他只能看到宅旁的一片绿草地。看不见有什么东西在动,但是他担心在晨曦中可能会漏掉什么。
“什么呀?”
“那棵小枫树。就在那儿。”她指着一棵大约有四英尺高的小小的枫树,“现在叶子本来应该开始变红了。九月份已经几乎过去了。可是还没有变;叶子绿绿的就枯萎了,落下来了。”
他转过脸来对她微笑着说:“你刚才说是件重要事。”他没有生气,甚至没有烦躁,他对自己的心平气和很满意。
“这事是重要,是挺重要的。”她的声音很轻柔,眼睛还在盯着那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