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畸零人(第7/56页)
所以他走那条古老的马路去伦敦,富裕的伦敦,那儿肯定有点儿什么可以给他。他是在那儿找到了工作,又被骗了一次,失去了信心,幸亏埃伦·毕格斯在超市里发现了饥肠辘辘的他。
含羞草之家外面漆黑的人行道上似乎空无一人,可是班晓得影子晚上会拉长变形,在转角上他险些撞上一名摇摇晃晃、边走边喃喃咒骂的醉汉。班向旁一拐跑过冷清的街道,全然不理会交通标志。抵达里士满后他才开始过十字路口,告诉自己,绿灯走,红灯停。现在周围已经有人了,而且还不少。他继续前进,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继续随着本能前进,只要他不把地图和方向搞混的话,这些本能还蛮管用的,然后他来到了一条交通要道,感觉肚子饿了。他走进一家写着“全天供应早餐”的咖啡馆。每到一处新地方,他总是仔细在人们的脸上找寻可能变成危险的侧目。不过时间还早,人们还不会太注意别人。他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吃着早餐。离开咖啡馆时他对自己的表现感到很满意。日正当中时他再度上路,穿越了暖阳普照的田野,接着又来到了一座林子。一只画眉鸟正在尚未汰换的树叶中穿梭。他轻而易举就捉到了它,拔掉它的毛,嘎巴嘎巴几口就把它吃掉了。它的另一半飞过来查看,结果这一对鸟儿和它们的热血暂时满足了他的胃口,然后他又快速上路,但是并未迈开脚步奔跑,因为他晓得那会招来人们的追逐。他在加油站买了一瓶水,走出商店时看见一辆摩托车正好呼啸一声停了下来。班被这辆闪闪发亮、明快有力的摩托车吸引,不由自主地走向它。他站在那儿傻笑——他开心时的微笑。摩托车上的青年压抑住他对这名外表古怪的大胡子男子的狐疑,因为他认出了摩托族同好的气质,一个像他一样的摩托车爱好者,所以他说:“帮我看一下车子。”就走进店里去,他出来时班正在抚摸把手,班脸上爱不释手的神情使得这个平常不让任何人碰他摩托车的年轻人不由得说道:“那就上车吧。”班一跳上车,他们就出发了。
“你要上哪儿去?”
“这附近。”班对着风大声喊。
这辆大型摩托车一路隆隆作响,跳跃前进,他们匆匆在车辆中穿梭,班也大声呼啸:听起来好像一首歌,一声胜利的欢呼。这个青年骑着车,听见身后的狂喜,也是又吼又笑的,然后便开始唱起一首真正的歌曲,班虽然没听过,还是跟着唱了。
他们来到一座小镇。摩托车在那儿突然向左转,不久就把街道抛在后面,再度向乡村前进,班却大叫:“放我下来,我走错方向了。”
青年大声说:“你怎么不早说呢?”就在汽车和货车前,危险地急转弯掉头回去,一溜烟又疾驰回到小镇中央。“这儿?”青年大声问。班大叫:“是的。”
他站在小镇中央的人行道上,摩托车疾驰而去,青年向他比了一个拇指向上的手势,表示称赞。
班转向他必须前往的方向,开始徒步前进,心里想着摩托车,雪白的牙齿从胡子中露出,脸上绽开快乐的笑容。他们骑了好一段路,比班预期早了好几个小时到达目的地;事实上,在下午时分他已经走进他熟得不能再熟的路了。房子就在那儿,这幢大而美妙的房子,四周围着花园,而且那儿……他瞧着竖着铁栏杆的窗子,立刻有一股令人直打冷战的强烈怒火席卷了他。铁窗:他认为这些铁窗是用来关他的。他曾经站在那儿,用他强壮的双手奋力摇晃那些栅栏,它们却纹风不动;只有栅栏埋入墙壁的部分,在他的摇晃下掉了一点漆,显示他的力气多么没用。不过他此刻感受到的怒火被一个更强烈的需求赶走了,这个需求将他拉向这幢屋子。母亲,他要见他的母亲。因为老妇人的仁慈,他记起了另一份慈祥,并且明白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的:她就像老妇人一样,并没有伤害他,还到那个地方来拯救他……有小孩子从前门跑出来。班不认识他们,他心想,他们当然搬走了。母亲此刻是不会在这里了。他转身离开这幢房子——他童年的家,开始在街道上闲逛,像条狗般嗅寻踪迹。不过他找的不是味道;他曾经见过另一幢房子,他的家人后来搬去的那一幢……可是等一等,在那之后还有另一座,就是母亲写在大卡片上的地址。他现在前往的就是那幢房子,可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他从来没去过他们现在居住的房子。没有办法找到它:他心中没有概念,不晓得那儿的街道、气味、灌木丛、门庭是什么样子。这下子该怎么办?一声绝望般的呻吟让他感到胸口伤痛,然后他想到了,等等,公园,她会在那儿。他动身前往以前经常跟哥哥姐姐嬉戏的小公园。或者应该说,是他旁观他们玩耍的地方,因为他们抱怨他太粗鲁了。他玩耍的时候总是独自一人,或是跟母亲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