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二(第31/34页)
那天晚上,有人来敲门。四个孩子站在门外,他们激动的眼睛闪闪发亮。艾米莉一句话没说就关门上锁。随后她还用几把沉甸甸的椅子顶住门。一阵扭打和低语之后,脚步声离开了这里。
艾米莉看着我,在雨果的头顶不出声地对我做口型——我用了几秒钟才读出她要说的话:烤雨果吃。
“要么是烤艾米莉吃。”我说。
没过几分钟,我们听见街上传来尖叫声,接着是许多人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孩子们在尖声欢呼胜利——这是一次袭击、一起犯罪的全部声音。我们赶紧拉开沉重的窗帘往外看,月亮很小,借着它照耀在雪地上的一点微弱光亮,我们看见杰拉尔德那帮人,但没有杰拉尔德,把什么东西拖上门前的台阶。看上去像是一具尸体。不一定就是那种东西,也可能是一个口袋或一捆东西。但我们禁不住要怀疑,这种怀疑强烈到使我们确信拖的就是尸体。
我们默默在炉火边一直坐到天亮,等待着,倾听着。
我们中的一个或我们三个随时都可能成为受害对象,简直无法避免。
无法避免。杰拉尔德自己或跟他挑选出来的孩子,甚至几个孩子自己,会以这个世界上最正常的方式下来拜访我们。他们给我们带来礼物。但这并不能保证我们能免于成为受害对象。他们带来面粉、奶粉和鸡蛋,还有聚乙烯板、胶带纸、钉子和各种工具。他们给我们毛皮小地毯、煤、种子、蜡烛。他们带来……这个城市各处几乎都走空了,你要做的只是走进没人守卫的大楼和仓库,取走你想要的东西。但那里大多数东西都是没人再使用或没人想要的,再过几年,假如某个幸存者发现了它们,他一定会问:这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这些孩子其实已经这样了。你会看到他们蹲着俯视一叠贺卡、一个粉色尼龙带凹槽的灯罩、一个用于装饰花园的塑料小矮人、一本书或一张唱片,他们把它们翻来翻去: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他们拿它来做什么?
但这些来访、礼物,并不意味着在另一种情绪下、另一个时刻里,他们不会杀人,就因为突然想到了,喜欢这么做,一时的冲动。
太不合情理了……
又这么不合情理,就像小姑娘琼的离开。我们坐在那里深思这个,谈论这个,倾听着——因为在我们头顶上面有马嘶有羊叫。鸟儿急速经过我们的窗户往上飞去,它们要飞到大楼的顶层,因为只要从那里一扇打碎的窗户跳进去,就能在一个农家庭院里挑选吃的。那里是一个蔬菜园,甚至还种了几棵树。不合情理,就人们的心理来说是新生事物。是新的吗?要是一直存在,它就会被引导到正常途径,受纪律约束和社会化。或者我们对这些方式太习以为常了,以至于都视而不见。
不久以前,要是有个男人或女人和你握过手,送过你礼物,你有理由希望他或她下一次见面时,不会因为只是心血来潮就杀了你……按照往常的情况,这听起来像是到了滑稽剧的边缘。但滑稽剧离不开常规、惯例和标准。社会准则是滑稽剧笑料的源泉,没有了社会准则,那种笑的特定形式也就枯竭了。
我想到了琼,在她第一次抢劫我的公寓时,我问艾米莉:“可为什么是我?”回答是:因为你在这里,她认识你,甚至于——因为你是她的朋友。
我们可以相信楼上的那些孩子某天晚上可能下来杀掉我们,就因为我们是他们的朋友,他们认识我们。
一天晚上,都已半夜,我们围坐在炉火边,炉火已经快熄灭了。我们听到门外和窗外有人声。我们谁都没动或去找武器。我们三个交换着眼色——这些眼色谈不上有多么开心,我们还没镇定自若到这种程度,但我确实认定这些眼色有类似于幽默的成分。此时外面的小坏蛋中有几个我们当天早晨曾给过他们吃的。当时我们和他们坐在一起吃。你们感到够暖和了吗?再来一片面包。你们还要加点汤吗?
我们无法为保护自己而对付那么多的人。他们总共有三十多人,正在门外和窗下低声说话。杰拉尔德也在里面吗?不会,绝对不会。他睡熟了,或去远的地方探险了。
雨果转过身,让自己站在了他要保护的艾米莉和门之间。它朝我看,示意我站到艾米莉和窗之间的位置,当然必须得到保护的人是艾米莉。
扭打和低语在继续。门被砸了几下。更多的扭打声。然后是一阵突发的声音——叫喊声,脚步声匆忙离去。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得而知。也许杰拉尔德听说了他们在干的事情,跑过来阻止了。也许他们只是改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