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二(第33/34页)
“哦,不!”艾米莉又喊道。话音刚落,她像农村妇女那样,将一条披肩围在肩膀上,便跑出了公寓。我看见她跑到了街对面。雨果的呼吸开始带有焦虑的短促哀叫,它的鼻息把窗玻璃喷得模糊不清。我把手按在它的脖子上,它稍稍安静了一些。艾米莉的胳膊滑到杰拉尔德胳膊底下搂住他,劝他离开人行道,到路对面我们这边来。又是一通石块、小块金属、动物内脏和垃圾的齐射。鲜血从杰拉尔德太阳穴那里流下来,另一块石头击中了艾米莉的腰部,使她踉跄地要往后倒。她遭遇的危险令杰拉尔德猛醒过来,此时他用自己的手臂为她遮挡,带她跑进了大楼。我可以听到上面孩子们的高声叫喊,以及他们有节奏的高唱:“我是城堡里的王……”当杰拉尔德和艾米莉跑进雨果和我等候他们的房间时,跺脚声和歌唱声在我们头顶上继续。杰拉尔德脸色苍白,他的额头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艾米莉忙着给他清洗伤口。他也关心她被石头击中的伤情,只是一点擦伤而已。
艾米莉让他在炉火边坐下,然后坐到他身边,用自己的手揉搓着他的手。
他情绪非常低落,神情忧伤。“可他们不过是小孩子呀。”他眼睛望着艾米莉、我和雨果,又说:“充其量也就是一帮孩子。”他脸上充满了疑惑和痛苦。我搞不懂杰拉尔德为何不能(甚至现在还不能)接受那些孩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知道这在他的内心深处,是某种根本性的东西,而放弃他们——他自己这么感觉——就是要放弃他自己最有价值的部分。
“艾米莉,你知道吗?那个小孩,丹尼斯,他四岁,不错,就是他。你认识他吗?你认识我说的那个人吗?几天前他跟我来过这里——那个无礼的小孩。”
“是的,我记得,可杰拉尔德,你必须得接受……”
“四岁,”他执意往下说,“四岁。不过就这么个孩子。我从他说的话里了解了一些情况。他出生于第一批漫游客途经这一带的那一年。但他离家出走跟别的孩子混在一起,变得和他们一样凶狠。你知道他干的坏事,你知道,他那天晚上干的事情吗?”
“是杀人吗?”我问,因为艾米莉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揉搓着他冰冷的手。
“是的,怎么说呢,我想是杀人。他在场。那天晚上我回来时,我压不住火了,别说有多恶心了。我对他们说……然后他们中的一个说是丹尼斯干的,他是第一个拿上自己东西走的人。我想,他的东西就是一块石头。他第一个走,然后其他人——四岁的孩子,跟着他走了。当我回到公寓时,你知道吗,死人躺在那里,他们都在……丹尼斯在那里,意外地在他们中间,领着他们干——这不是他们的过错,这怎么可能是他们的过错?你怎么能怪罪一个四岁的孩子呢?”
“没有谁怪罪他们。”艾米莉温柔地说。她眼睛闪闪发亮,脸色却非常苍白,她坐在杰拉尔德身边就好像守卫和保护他,就好像她已营救了他,现在不会放他走了。
“不能怪罪,既然没人能救他们,那也同样不该怪罪他们,对不对?对不对?”他向我恳求道。
我们坐过了整个长夜,等待着。我们当然预料会有一次攻击、一次来访、一位使节,会有某件事情发生。在我们上面,巨大的空楼没有一点声音。随后的一整天都在下雪,天色阴暗,天气寒冷。我们坐着等待,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知道艾米莉预料杰拉尔德会去楼顶上走一趟,去看看怎么回事。她必须得劝阻他。但他没有去的意思。几天之后,他只是说了一句:“好吧,也许他们已经搬到别处去了。”
“那些动物也走了?”艾米莉不满地问,她想着上面那些可怜的动物们。
他抬起头看着她,发出短促的一笑,这一笑意味着对什么问题想出了一个结论——一个决断,但这个决断掺杂着冷嘲热讽或抵触情绪。“要是我上去,我可能又会被拖回去,没什么好处。至于那些动物,它们必须像别人一样把握自己的机会,上面还有其他人呢。”
于是,我们默默地继续过下去——我们四个。
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但在杰拉尔德加入我们之后,我不能说结束。我们在那里等待冬天的结束,我们知道这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我们疲惫的身心会感觉这段时间格外漫长。没完没了的一段时间,但不会比整个冬天更漫长。后来,在一个清晨,一块微弱的黄色污斑停留在墙上,隐藏的图案苏醒了,显现出来。这就是我们等待的时刻——我的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致使我朝那还在熟睡的三个大声呼唤:“艾米莉——艾米莉!杰拉尔德,艾米莉,快来呀。雨果,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