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第33/38页)
从那些谣言传播场所,我听说那个年轻人——杰拉尔德“勾引那里所有的年轻女孩,真令人震惊”。听到勾引啦不道德啦令人震惊啦这类过时的词语真觉得可笑,他们闲得无聊这个事实也使这类词语显得苍白无力。市民们跑来跑去传播这类谣言,但没有谁真的那么关心十三四岁女孩跟人有性生活。我们退回到了人类较早的生存状态。
那么此时艾米莉是什么感觉?她的情感再度不适应变化了。这段时间一过,仅仅几个星期甚至只有几天时间,她就把自己看作是一个死去的极乐世界的遗孀了。她真想要那段时间永远地持续下去。在那段时间里,她感觉自己是吸引每个人注意的太阳,她对他们发出光和热,这是她和她所爱的杰拉尔德一起创造的快乐。可当她发现自己不再是与他有关系的首要的人、唯一的人,当她感觉自己在应该处于中心地位的地方身份不确定、缺少支持时,便像凋谢了一般,没有了光彩。她变得憔悴,无精打采地坐着,必须强迫自己起身做点什么。发生的事情倒挺合我的心意——我是无能为力。我仍旧感觉她应该跟我在一起,因为那个男人——不管他是监护人、保护人还是别的什么身份,他当时毕竟请我照看她。假如她遭杰拉尔德冷落了(她就是这么感觉的),那么,尽管这令她痛苦,但至少当轮到他带领一个群落离开时,她不会跟他一起离开。如今他已经创建了这个新群体,现在他就离开该多好啊。
我等着,盯着看……跨过一道上面有树叶、花朵、鸟儿、花丛的明亮屏幕,在壁纸上被埋没的图案里,林地的精华都恢复了生机。我穿过的房间似乎从我最后一次见到它们之后都衰败了。墙壁都变薄了,随着空气和时间风化;森林里到处都竖着又高又脆弱的墙,肃穆地直立着,各方面的布局都很适当,却是墙壁的幽灵,就像舞台上摆设的套间。它们高耸到树枝里,在树叶中没了踪影;阳光像水一般平铺在墙壁上,将墙壁清洗干净,上面没有落下树叶的阴影图案。大地把花季送到了里面,到处是新长的青草和新开的鲜花。
我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穿过那些非物质的墙,寻找这些房间的占有者、居住者,我甚至在森林几乎接管这个地方的情况下,仍能强烈感觉到占有者、居住者的存在。
有人……没错,确确实实有人。离得很近……我沿着带鳞片状裂纹的墙面轻轻走在青草上面,不发出一点响动,直到到达尽头——那里的横断墙很早以前就倒塌、腐朽了,只要我一回头,最终会看见——不管那是什么……一种强烈的柔性存在,一个熟人,我会认识那张脸,我一直是熟悉那张脸的。可当我走到了墙的尽头,一条小溪在那里潺潺流过草地。溪水非常清澈,以致水底亮闪闪的卵石上的鱼儿都抬起圆眼睛看我,就如同我和它们之间没有水似的,就如同它们在空气里,悬在我的脚边。
我逐个房间漫游过去,这些房间上部都对树叶和天空敞开,地上铺满了往昔世界未受污染的青草和花朵。我意识到这个地方多么广阔啊,都找不到边界或尽头,比我以前见到的要大多了。很久以前,当这些房间厚实、坚固地站立时,作为隔开森林、逃避气候的庇护地,一定有许多人在这里生活,有一大群人,但所有这些人都在不知晓的情况下被一个“存在”征服了,这个“存在”就是他们呼吸的空气。这个“存在”是“整体”,而他们只是其中极小的成分,他们的生和死,连同他们的个人选择和需求,都渺小得就如同一片树叶里各个分子的气数和命运。
我又往回走,朝着另一边就是我“真实”生活的边界地带走,发现那里有一套房间还挺坚固,还算厚实,地板和天花板都还完好。可当我看的时候,却发觉地板正开始下陷,一些地方出现垮塌,随后地板上出现破烂的窟窿。到后来,我发现实际上这些地板不是真的地板,而只是一些铺在绿芽萌生的地面上的腐朽木板而已。我把这些木板挪开,便暴露出干净的地面和活力非凡、干着重建工作的昆虫。我拉开厚重的条纹窗帘让阳光照进来。浓烈的生长气息在闷气的老朽房间里弥漫开。我从那里逃走,使劲要往回穿越那片有细碎树叶的屏幕,离开那个地方或领地,让生长的植物和忙碌的昆虫消失,因为——我必须这样。毕竟决定这一切的不可能是我自己,因为这时候我要从一种生活步入另一种生活,自己的日常生活不可避免地要被打断。并不是我使得那阳光照射的墙变薄,不是我在它背后搭起了舞台。我根本就没想这样。我非常强烈地感觉到是别人命令我做和我必须去做。我正在被利用,被引导,是别人向我展示,我总是被掌控我生活的一只巨手握在手心里,它为达到各种目的而利用我,甲虫或蚯蚓会对我这样的处境有极为充分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