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第35/38页)

那个地方集中了许多小作坊:他们制作肥皂、蜡烛,纺织布料,给布料染色;他们储存毛皮;他们给食物脱水以便保存;他们改造和制作家具。

杰拉尔德那帮人就是这么生活的,如今已有三十人了。他们总要面对扩大编制的压力,因为有那么多人想加入进来,而他们不得不加以拒绝——没有扩大这个公社的空间了。

我对自己听到的这些情况并不感到惊奇。我以前就听过有关这些情况的不同版本。比如,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由年轻的成年人和小孩子组成的公社,那地方连供水系统和排水系统都无法使用。他们在花园里挖个坑,放进一个粗板箱就当厕所,旁边搁一桶灰来遮盖臭味和赶走苍蝇。他们到门外买水,可能的话就拧开总输水管道,到朋友那里恳求借别人家的浴室洗澡——有一次他们来用过我家的浴室。但那个群体已飘流到某个地方去了。这样的群落遍布这个城市各个角落,他们的生活回归了勉强度日的原始状态。先是一所房子的一部分……然后是整所房子……好几所房子……一条街……一片城区。从高楼上往下看,人们便能看到这些野蛮人生活的核心是如何站住脚并向四周扩散的。旁观者最初都怀着强烈的敌意和恐惧。他们发出不满和正直的呼声,但这些还算幸运的人在旁观那帮野蛮人不遗余力开发新技巧和新本领的同时,实际上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在城市的某些区域,市郊居住区完全回复到了过去。成千上万的人都在各自种植土豆、洋葱、胡萝卜和卷心菜,并设岗日夜守卫着它们。他们还养鸡养鸭,将污物制成混合肥料,购买或出售水,利用空房间或整所空房子饲养兔子,甚至饲养一头猪。人们不再以整洁的小家庭为居住单位,而以群体和大家族为单位聚在一起。新的居住单位在危难压力下逐步形成。到了晚上,这些地区便隐入一种危险的暧昧之中,没人敢去那里。借着所剩无几的路灯照明,人行道坑坑洼洼,街道也坎坷不平,窗口透出蜡烛摇曳的火苗或墙上、天花板上某个临时光源的微光。即便是白天,在那里走路时也可以看到百叶窗后面忽隐忽现的警惕的人脸,你知道一旦越界,就会有弓箭、弹弓甚至枪支对你发难。那里的人在武器使用方面可是都受过训练,而诸如越界这样的冒险行为无异于对敌人领地发动袭击或回到人类的黑暗时代。

可即便是在刚刚过去的那段日子,我们的社会也还保持着某种平衡状态,还设法生活得就像并没有出什么大岔子,一切还可以补救。统治阶级——可以说这已是一个过时的词语,当时他们很风光,是那种从事管理事务、出席议会和委员会会议、作出决定的人。他们商谈。一帮官僚。国际性的官僚政治。难道这帮人不是永远正确吗?社会的这个组成部分从社会获取最多,只要能以安全、永恒和秩序的假象蒙蔽他人,也就维持了他们自身。

在我看来,凭着良心(仍要求存在某种正义或公道的人性中一种退化的器官),从根本上说是可以做些什么的。有些人一帆风顺,而其他人却挨饿、受挫,大多数人都会在某个方面,或至少偶尔地对此感觉不可容忍。刚开始有极强有力的机制用于维护一个社会,随后这种机制逐渐削弱,接着便腐朽,然后瓦解……不错,当然这没有什么新鲜的,据我们所知,而且非常可能,这从古到今一直贯穿着历史。在我们国家,是否有过一个时期,统治阶级不是生活在尊贵地位或财富的钟形玻璃罩里,对外面发生的事情闭眼不看吗?当这样的“统治阶级”使用正义、公平、公道、秩序或甚至社会主义等词语时,能有什么真正的意义?使用这些词语,甚至可能相信它们,或在某个时候相信它们。可与此同时一切都在分崩离析,而管理者仍是惯常做法,靠掩盖最坏的情况过日子,想用言论、希望和立法将最坏的情况抹杀掉,因为承认真相就等于承认他们的无所作为,就等于承认他们享有的额外安全保护形同偷盗,而且他们免费享受各种服务……

不承认发生了严重的情况,或认为尽管发生了严重的情况,但有一天情况会走向反面,像变魔术那般说变就变!不过参与这个阴谋的不只是“统治阶级”,每个人都以某种方式在这个阴谋中扮演了角色。我们会回到美好的旧时代。虽然说不清是哪个旧时代。那是由性情决定的:假如你一无所有,你就会在梦想和幻想中任意选择。我幻想一个相当优雅的封建时代,当然得没有战争,没有不公正现象。艾米莉既然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也没有受过那个时代的苦,她就想要“富裕时代”[2]再度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