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第28/38页)

其二是艾米莉坠入了情网……我感觉这个表达方式好像不适于我描述的时代。她爱上的年轻人似乎要带领下一个迁移分遣队出发,离开这个城市。尽管他衣着像闯江湖的,但却是个有头脑的小伙子,至少也是个不轻易下判断的沉稳的人。也许从气质上讲,他本该是一个观察家,是这个时代迫使他采取了行动?他绝对是年轻人、受苦人和无依无靠者的天生的守护人。他以此闻名,也因此遭人取笑,有时还受到指责——就幸存的需求而言,这种温情毫无必要。也许这正是他吸引艾米莉的地方。

我相信她对他充满信任,致使她认为可以带上雨果到这个人的队伍中再做一次试验。但这必须得雨果跟她出去,这可不容易,因为它已经感觉到了。它瑟瑟发抖,蜷缩一团。她只得抱住它,对它说:“不,我不会的,雨果,我保证不会。你听到我的话了?我不是保证了吗?”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她迷恋上了那个年轻人,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初恋”。一般认为有半数的初恋会引起痛苦,会很热烈和当真,就与后来发生的“成人”恋爱一样。这种爱是“第一次”的,因为它可以重新再来,它是“当真”的,因为它至少得到了承认。

我记得当时自己常常感到怀疑,怀疑这些勉强糊口度日的年轻人,除了个别日子或个把小时在某幢废弃的房屋或田野上的棚屋里,他们就没有成双成对独处一室的时候,他们是否还会互相说“我爱你”、“你爱我吗”、“我们的爱会永恒吗”这类情话吗?所有这类言辞似乎越来越像属于已完全过时的境况、场合,成了开启往昔之门的钥匙或进入旧时代的通行证。

然而艾米莉却因爱而受苦,她受痛苦的煎熬,就像这个年龄的女孩那样,新鲜得活像刚出炉的面包,爱上了一个二十二岁的英雄。这个人已经令人费解地,甚至令人恐惧地选择了她。她是从许多女孩中被选中的,而且这成了众所周知的事情。她在人行道上守在他身旁,跟他一起去探险。当人们通知她“杰拉尔德说……”、“杰拉尔德要你去……”时,他们感到荣幸,甚至颇有些自负。

她会从痛苦立即翱翔到兴奋,在那里站在他身边,她脸色绯红,美丽动人,目光温柔。或者她让自己陷入沙发的一角,独处一会儿,至少离开他一会儿,因为事情都太异乎寻常了,太剧烈了,她需要让自己有点喘息的时间。她因惊奇而容光焕发,对我或她所处的环境都视而不见。我知道她在对自己说:可他选择了我,我……这不能用“我还只有十三岁”来作解释!这是我的时代人们的想法。女孩的身体已为结成亲密伴侣作好了准备。

可这些年轻人过的是集体生活,当他们选择了彼此时,亲热行为显然远离他们关系的中心或支点。个人的满足是不适当的,任何个人的满足都始终与其他人的满足混合在一起,就像要举行某个盛大的进食仪式,每个人都在尝在舔在反刍给他人,在品尝和体验中使别人了解自己,使自己了解别人。这里说的体验包括眼睛的对视、肩膀和身体的摩擦、交谈,还有散发气味的彼此交融。

但艾米莉在参加这种集体行为、集体盛宴的同时,还有着传统意义上的女孩的感觉。我知道,她想和杰拉尔德单独在一起,她会喜欢老式的恋爱经验。

可她从未和他单独在一起。

她想要的是不适当的。她感觉到不该这样,甚至是有罪的,至少有许多该受责备的地方。她显得不合时宜。

我什么都没说,因为我们的关系并没达到我可以去询问或她愿意主动说出的地步。

我所知道的都是我自己能够看出来的: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内心膨胀的强烈需求所充满;这种需求使她眼睛闪亮、身体震颤,致使她自己都被惊呆了;它们绝不可能因空房子地板上或田野某个角落的一次拥抱而得到满足。她周围生活中的事情都在继续,但杰拉尔德总是处于中心地位。凡是她投入某项工作或承担某种责任的地方,肯定都有他在场,他那么果敢、有效地忙于重要的事情,而她,艾米莉,却鬼迷心窍,听任欢乐和悲伤交替肆虐。假如不妥的眼神或言辞暴露了她的感觉,接下去会怎么样?她就会失去这个与这些人共处的家,不再属于她的群落……这就是为什么她如此经常溜回家里,爬到她亲近的雨果身边,伸出胳膊搂抱住它。这种时候它可能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因为它很清楚她让自己派什么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