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第7/9页)
“……你能把故事情节告诉我吗?”我吃惊地问。
黑夜,街道化作一个剪影沉寂在黑暗里,出租车宛如一条光的河流描绘着弧形飞驰而去。晦冥之中沉淀着季节变化时特有的清新,吸入肺腑的空气里满溢着梦境一般的芳香。
出乎我的意料,龙一郎的回答很干脆:“我已经记不得了,那本书很早以前读过,记忆中和他的其他作品混在一起了。你知道情节吗?”
“我不知道啊。”我说道。
他说了声“是嘛”,拦住一辆出租车。
家里一片漆黑。我带着龙一郎蹑手蹑脚登上楼梯,径直去我的房间。
真由的书暂时都放在我这里,还没有经过整理。口袋本都集中在床边上,垒成四堆,几乎都有书套。
“你等一下,我要把它彻底翻一遍。”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你在那边坐着。”
我转过身去,背对龙一郎,面对着堆积如山的书。
“可以听听什么音乐吗?”
“行啊,CD和磁带都堆在那里,你自己选吧。”
“OK。”
他在我身后大模大样地开始挑选音乐。我静下心来,开始翻开书套一本本寻找着。
其实我也读过那本书,它的故事情节我还记得很清楚,但我不想说。
那本书里说一位警察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妹妹,因为药物中毒而服用了不明来历的药品,结果出了事故,死得很惨。书中的人物形象与真由一模一样。
他如果不是佯装不知(我知道他不是这样),那一定是想哭。
我心里思忖着。
他是想哭却哭不出来,于是在下意识地寻找和挑选着能够痛哭一场的机会。
多么心酸啊。
因为那本书的内容十分露骨,我心里很不舒服,寻思着是不是该把那本书找出来给他。我正这样烦恼着的时候,身后的扩音器里突然传出喧闹声。
混杂着琴弦的声响,人们的嘈杂声,跑了调的背景音乐,玻璃杯的碰撞声。
“这是什么?”我一边找书,一边大声问他。
他漫不经心地读着磁带盒上的标题。
“嗯……上面只是写着‘88年4月,公共马车乐队’呀。是现场录音吧?那次我很想去,结果有事没去成,那次演奏会以后不久,这支乐队就解散了。我很喜欢这支乐队,它叫……”
他还在东拉西扯地说着,但我这时陡然沉浸到感慨里,已经听不见他的说话声。
“赞同,或者是领会。”
这时,磁带仍在不停地转动着,我内心里慌乱的声音使我胸膛里的疑问不断膨胀起来。为什么?怎么会找到的?家里有这样的磁带,连我自己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我大概能够说清楚接下来发生在我内心里的、因犹豫而产生的微妙的波澜,和充满着万千感慨的决断上的断层吧?我内心里想着: 不行!如果现在马上停止播放,还能够掩饰过去;同时又觉得: 无论是在寻找的那本书,还是从那么多的磁带中特地选中的、恰好是绝无仅有的这一盘磁带,如果是他潜伏在内心深处的叹息在发出这样的呐喊的话,那么也许真的应该让他听一听。这样的两种心情,在我内心深处像闪电似的交织在一起。
我心乱如麻,既充满着温情,又想耍弄他一下。内心里更幽深的温情和挑逗,通俗剧和纪录片,各种事物纠合在一起,难以取舍,令我感到茫然,无所适从。感情是浪漫的情愫,使我的思绪朝着让他听听的方向倾斜。
这是一个令人窒息的决断,就好像在天上俯视着一对情侣将要结束生命的圣母马利亚一样。
那盘磁带播放了没多久,在嘈杂声中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姐姐,这东西怎么弄才能录音啊?这样可以吗?”
是真由的声音。
那天真由突然喊我出去,说龙一郎原本应该来的,但他有事没来,要向我借录音机。我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她去演出现场。两年前真由还很活跃,至少她还希望把自己喜欢的音乐录下来。而且,那是惟一一盘录入真由的声音的磁带。
开演前那一刻,真由这样和我说着话。场子里的照明暗下来,灯光将舞台照得通亮。人们低声说着话,等着开演。
接着,是我的声音。
“可以了,录音的红灯不是亮了吗?让它亮着。”
“亮着呢,多亏你啊。”真由说道。
令人怀念的声音,高亢而清脆,余音缭绕,颇为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