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第8/9页)
“姐姐,磁带真的在转?”
“没关系,你不要再去碰它了。”
“我不放心呢。”
真由低下头望着磁带微微一笑。她的面容在昏暗中已经成为一个剪影,但我知道她那笑脸正因为是微笑,所以才变得特别灿烂。
“你这么容易担心,是母亲遗传给你的吧。”我说道。
真由依然低伏着脸。
“妈妈最近身体怎么样?”她问。
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哇!要开始了!”
当时,真由抬着头如痴如醉地望着舞台,显得非常宁静。
她的抬头角度比以前出演任何一部电影时都动人。
只有她的脸在黑暗中浮现出来,就像沐浴着阳光的月亮一样,泛着苍白的光芒。她的瞳子像在梦境中似的瞪得溜圆,两边的鬓发披着银光,尖尖的小耳朵竖起,充满着期盼,好像想要听清所有的声音……
不久,音乐响起,我猛然回过神来。
龙一郎说道:“竟然能听到她的声音。”
我回过头去,他没有哭,只是眯着眼睛温情地苦笑。
“我不知道啊!”
那天夜里,这是我第二次说谎。于是,心中的紧张情绪霍然化解,时间的流逝回到了老地方。我又转过身去,开始找书。
那天夜里,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会不会痛哭呢?
书很快找到了,我劝他不用急着回去,先下楼喝一杯茶。我们又轻轻地走下楼梯。我悄悄打开厨房的门,不料却发现母亲和纯子坐在桌边,在灯光下喝着啤酒。
我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你们一直没有睡?”
“我们一直在这里聊天呀!”纯子笑了。
纯子是母亲的老朋友,但性格与母亲截然相反。她温文尔雅,悠闲自得,从容不迫。半夜在厨房灯光的照射下,她的圆脸总是透着一种孩提时听过的童话故事里的气氛。
“你们偷偷摸摸地溜进来,我们都听到了!一看还有男人的皮鞋,我们还在说呢,说如果再过两个小时还不下来的话,你就要托付终身了呢。不料你们十五分钟就下来,对方还是阿龙。真是没有情趣啊。”母亲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笑了,“你们两人都到这里来坐一会儿,喝杯啤酒吧?”
于是,我们四人围着桌子开始喝啤酒。一种怪异的感觉。
龙一郎说:“我是来取一本书的,马上要出去旅行了。”
“旅行?”母亲问,她非常清楚是因为他失去了真由的缘故。
“是的。没有目标,只是想出去走走,旅行一段时间。”龙一郎故意装作一副很快活的样子。
“不愧是写小说的,喜欢一个人出去旅行,随处走走,还能采访到不少东西。”纯子很钦佩地赞叹着。
“正是这样。”龙一郎答道。
为了不让她们刨根究底,我接过话头:“不提这些了,还是说说你们自己吧。我们更感兴趣的是,深更半夜里,你们在聊些什么?”
“你不要开我们的玩笑啊。我们在谈论将来,谈得很严肃呢!”纯子平静地微笑着。
纯子正在打离婚官司。她有一个年幼的女儿,现在住在丈夫那里,而丈夫与情人住在一起。纯子十分想念女儿,希望和女儿一起生活,眼下正为此事闹得不可开交。丈夫不愿意放弃女儿,纯子自己的经济收入又很不稳定,所以女儿就夹在了两人之间。
在这样的状况下,母亲生怕纯子单独居住会想不开,情绪越变越郁闷,于是把纯子请来住在我们家里。
当然,龙一郎应该知道这些事。
“是啊。我们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地讲到了恋爱,说如果有那样的男人就好了,最后还说想和那样的男人白头到老呢,真是老糊涂了。你们来时,我们正好在说,到了这样的年龄,竟然还像高中生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变啊。”母亲羞涩地笑着。
“是啊。那个时候,我们常常留宿在对方的家里通宵达旦地聊天,那情景和现在一模一样,谈论的也是同样的话题啊。”纯子也古怪地笑着。
“这么说来,你们两人都还很年轻吧。”龙一郎由衷地说道。
两人又哧哧地笑着说,不要拍马屁。
我非常钦佩地打量着龙一郎,心想这才是作家的感想,又打量着两个笑得很开怀的中年女人。
在灯光的照射下,两人的表情颇有光泽,截然不同于平时流露的笑脸,真的是超越了时空一般的年轻,充满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