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毛般的呼吸(第7/9页)

我呢?我想问,我多重?母亲拿古斯配和卢卡比很正常,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索菲亚也这么做。

我把古斯配抱在怀里,把那张柔软的小脸贴在我的鼻子上,闭上了眼睛。我们站在店里,周围全是顾客。我知道父亲母亲都在看我,也许站在厨房里的卢卡也在看。他会怎么想?眼里的我到底是谁?是抱着他的儿子的叔叔,还是抱着自己的儿子的哥哥呢?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不是古斯配海星般的手,也不是索菲亚细腻的手,而是冰激凌人的手,是父亲。他用大拇指在我的衬衫上磨了磨,什么也没说,不过我能猜透他此刻的想法:卓凡尼,现在你总该知道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吧?这一切本该都是我的:冰激凌店,索菲亚,一个如天使般纯洁的儿子。后悔了吧?他的大拇指按进我的肌肉,进入了我的身体。

我看着小古斯配,他也看着我,又笑了起来,嘴唇微微颤抖,好像那张嘴巴不够大,装不下那一脸的微笑似的。

距离会自动出现,其实早已存在。我只要把他交给索菲亚,转身走过红白条遮阳布,走向和睦广场,顺着渡船港口的方向,去一家餐厅赴约,那里有一张木头餐桌和亚麻餐巾等着我。

索菲亚接过了古斯配,我还是得走,走之前又盯着古斯配看了一会儿。那小腿肉肉的、圆圆的,没有任何刮伤、疤痕,完整无缺。

诗歌节过去两个星期后,我要飞去阿根廷。拉尔森受到邀请,准备去参加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个小型诗歌节。就在出发前三天突然病了,高烧不退,身上还起了好多小红点。应该是出水痘了,小时候一直没出过。拉尔森住进了医院,整个夏天都要耗在那里了。我带上行李箱,在飞机里看起节目安排来。拉丁美洲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有诗人出席,其中几个是雷多逸夫般的大家,然而大多数都没什么名气,出了国界就没人认识他们了。

一个不爱说话的志愿者来机场接我,把我送到了宾馆。是城市假日酒店,217房间。房间的窗帘是灰色的,浴巾是灰色的,烧水壶也是灰色的,墙上没有任何艺术装饰,电视机上的欢迎字幕倒是有四种语言,分别是西班牙语、葡萄牙语、英语和法语。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那块黄斑看了半个小时。

开幕式的晚上所有诗人和来宾前往一家古老的剧院用餐。舞台上摆着一张长长的桌子,我坐在诗歌节的董事和市长的亲信之间,市长本人在最后一刻宣布了自己不会到场的消息。席间只是吃喝,没有诗歌朗诵。至于诗歌,还有得是时间,在未来的几天里,十八位到场的诗人会在城市的不同角落朗诵作品,整个诗歌节会持续六天。

晚餐结束后,我和几个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年轻诗人聊了起来。他们全都穿着短袖T恤,女诗人们穿着棉质裙子,一张张脸如苹果般清新。他们喝着白葡萄酒,用火柴点燃香烟,又毫无顾虑地把火柴丢到了地上,这是属于他们的时代。这群年轻诗人经常登台演出,在杂志上发表作品,享受繁忙的爱情生活。跟欧洲一样,诗歌与平静无关,在国家文化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充满了力量。诗人们谈论博尔赫斯的样子,就跟他还活着一样。费尔南德斯也受到尊崇。先人的诗句流淌在他的血液里,诗歌的韵律就是他们的心跳。果实的味道,水的味道,在梦中重新回来的脸庞,十一月里的第一朵牡丹花,还有那对指南针无尽的期待。

午夜时分,这群诗人前往一家离剧院不远的酒吧,去喝鸡尾酒。酒吧外面摆着两张高脚桌,没有椅子。他们的夜猫子朋友也一起来凑热闹。酒吧楼上是居民楼,屋子里还亮着灯,窗户也打开了,整个城市仿佛都醒着。

在我的对面一个年轻女人一只手撑着高脚桌,一只手拿着香烟。她很瘦,有着模特的身材,给我讲在来这里之前去参加的派对,就跟我们认识似的。过了一会儿,她才告诉我她叫艾菲拉,是个摄影师,祖上是意大利人。

“意大利哪里?”

她说:“北部,威尼斯旁边。”

她就只知道这么多,从来没去过意大利,也从未踏上过欧洲的土壤。

我告诉她自己出生于贝卢诺省,在威尼斯北边,意大利的第一批移民就来自那个地区。我说:“移民们去了北美和南美,希望在那里找到一个美好的未来。在那群人中也有丢下一切的冒险者,有的连老婆和孩子都不要了。”

艾菲拉敢肯定她的爷爷就是个冒险者,笑着说:“没准我们还是一家人呢。”

“我的太爷爷去了美国,不过并没有留在那里。”

“这么看来是半个冒险家。”

“也许吧,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印第安头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