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毛般的呼吸(第8/9页)
“带了什么?”
“一个羽毛头饰,还戴在了头上,就跟自己是印第安人似的。”
艾菲拉没说话,以为我在跟她开玩笑。
“没人相信这个故事,”我说,“不过他曾经跟黑脚印第安人一起生活过,还多少继承了他们的生活方式,那个白色的羽毛头饰到现在还挂在我们家里。”
“听起来像是个神话。”
“我知道。”
“还有别的关于你太爷爷的消息吗?”
“很少,对了,他无法适应美国的生活。”
她又点了一根香烟,也递给我一根,我摇了摇头。
“你认识这些诗人吗?”我问。
“差不多,其中几个之前给他们拍过照。”
“你读他们的作品吗?”
她笑了,说:“他们总给我念诗。”
她的额头上有个小小的凹陷,就在发际线下面。除此以外那张脸堪称完美。漂亮的眉毛细如树叶的茎。
“他给我写过诗。”她指着一个晚餐后曾经与我交谈过的诗人说,“还有他,写过好多首。”
“你是缪斯女神吗?”
她吐出一口烟,烟飘到了我的面前。我并不需要刻意让自己失去意识,就已经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我想到了阿波罗尼·萨巴提亚,夏尔·波德莱尔、泰奥菲尔·戈蒂耶和古斯塔夫·福楼拜笔下的女神。他们写给她的信满是情欲,然而只有波德莱尔的情感是那么激烈,那么苦涩,达到了浪漫的最高境界。他给萨巴提亚写了七首诗,戈蒂耶写了四首,福楼拜把她作为原型创造出了一个小说人物。波德莱尔是唯一一个愿意与她同床共枕的,虽然只有一夜。之后他写道:您拥有美丽的灵魂,然而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女人的灵魂。
艾菲拉笑了,说:“我看呀,做女神一点意思也没有。”
她的父亲是个画家,城里的大小画廊里都挂着他的作品,雷科莱塔家的大厅里也有。然而家里乱作一团,水龙头是漏的,地板总是脏兮兮的。她的母亲是个很单纯的女人,愿意为爱人付出一切,赤裸着身体站在冰凉的地砖上给他当模特。她自己没什么梦想,艾菲拉的父亲是她的第一个恋人。那年她十六岁,在咖啡馆里认识了他;那时他穿着一件斑斑点点的衬衫,比她老二十岁。他曾经无数次地欺骗过她,然而她无法转身离开,那会是一种背叛。艾菲拉想要一种属于自己的生活,独立,自由。就这样,她穿梭于追求她的男孩中,追求者不仅仅是诗人。她虽不是女神,却叫人无法忘怀。
“你多大?”
她二十二岁,身体犹如一碗圣水。
她没问我的年龄,也没问我的工作。也许是不感兴趣,有的女人只要看你一眼,就什么都了解了。
街对面酒吧里的音乐声越来越响,一个深色皮肤的女人在街上跳起舞来,撩人地摆着屁股。
我们俩都看向她,就跟没话说了似的。这时艾菲拉突然说:“你有老婆。”
“为什么?”
“是真的吗?”
“不,不是的。”
“我不相信,你的结婚戒指肯定摆在宾馆的床头柜上。”
“我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
她盯着我看,同时吸了一口气,几秒钟后吐出了一口烟。
“我有个儿子,”我说,“两个月大。”
这是我第一次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感觉像是在忏悔,说出来舒服多了。
一开始艾菲拉什么也没说,也许是在等下面的故事。
“他叫什么名字?”她问。
“古斯配。”
“你想他吗?”
“想。”现在我可以这么回答,可以承认我很想他,就在这一片黑暗里,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向一个过了今晚也许就再也碰不到的女孩坦白。
跳舞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从酒吧里出来了,拿着杯子穿过马路,整个身体跟着有节奏的音乐摇摆起来。迈阿密酒吧,这个名字比威尼斯冰激凌店好听多了。如果太爷爷去的是阿根廷,也许我们就会开一家酒吧,客人们在门前翩翩起舞。可惜他去的是美国,过了几年又回到了意大利。
跟他一样,我也是半个冒险家。
回到鹿特丹,我送给古斯配一个毛绒玩具,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机场买的。那是一只灰色的海豚,跟桃子一样绵软。古斯配高兴地拿起海豚,小手掐了进去。就这样,海豚成了他的好朋友,去哪儿都带着,有时还会舔舔它的鼻子,经常抱着它就睡着了。
我每到一个国家,就会给古斯配买个礼物。有印度的石头小象、俄罗斯套娃、塞内加尔的锡制小汽车。卢卡觉得这样会惯坏他,还说我不用每次出差都给他带礼物。等古斯配长大一点了,我就从世界各地买回诗集送给他。卢卡看了不太高兴。每次我拿着一个薄薄的长方形包裹走进店里时,父亲就开始念叨:“这哪是送给小孩子的礼物啊,他得成为一名冰激凌商人,而不是诗人!”然而古斯配越读越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