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泳者之洞”(第9/12页)

他把椅子转了个身,以便让自己靠在椅背上,面对艾尔麦西。卡拉瓦乔不管说什么总是很吃力。他会摩挲自己的下巴,整张脸都皱巴起来,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思考,然后才突然扔出一句什么话,把自己从思绪中拉扯出来。此刻他坐在菱形的光圈中,耸着肩,在艾尔麦西床边的一张椅子上,浑身透出思绪中的黑暗。这是我们这个故事中的两个老男人之一。

“我能跟你说话,卡拉瓦乔,因为我觉得我们都是要死的人。这个姑娘,还有这个小伙子,他们还不会死。尽管他们也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刚刚遇到汉娜的时候,她情绪非常差。”

“她父亲死在法国。”

“原来是这样。她不肯说。她跟所有的人都保持距离。我唯一能跟她交流的方式就是让她给我念书……你有没有意识到我们俩都没有孩子?”

他停了下来,仿佛是在考虑一种可能性。

“你有妻子吗?”艾尔麦西问道。

卡拉瓦乔坐在粉色的光圈里,他的手捂着脸,想擦去所有的一切,以便做更精确的思考,仿佛这也是他年轻时候擅长的,而现在则已经生疏了。

“你得跟我交谈,卡拉瓦乔。还是说你只是把我当做一本书呢?给你读的书。还是一只藏在湖底的水怪呢,就等着你把它诱出水面,吃饱了吗啡,一肚子的秘密和谎言,烂乎乎的植物,还有成堆的怪石头。”

“战争期间,像我们这样的小偷大派用场。我们成了合法的梁上君子。我们还是偷东西。然后我们中有些人开始做咨询。我们本能地洞悉各种伪装,在这一点上我们比官方的特工在行得多。我们制造双重骗局。所有的战役背后都是这样一群窃贼和精英的混杂。整个中东我都跑遍了,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你是个谜,是他们地图上的一个真空地带。你把你的沙漠知识交给了德国人。”

“一九三九年的塔杰发生了太多事情,所有人都围着我,非说我是间谍。”

“这么说,你就是那时候投奔德国人的。”

沉默。

“那么你还是没办法回到‘泳者之洞’和乌维纳特?”

“一直到我自愿带艾普勒穿越沙漠。”

“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那是一九四二年,你带那个间谍进开罗……”

“额手礼行动。”

“是的。你给隆美尔干的时候。”

“那是个了不起的人……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是想说,你当时带着艾普勒,穿越沙漠,躲开盟军——这真是个壮举。从贾卢绿洲,一直走到开罗。只有你才做得到,带着隆美尔的人和他的《蝴蝶梦》走进开罗。”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说的是,他们并不是在开罗才发现艾普勒的。他们对你们的整个行程一清二楚。很久之前那个德国密码就被破译了,但是我们不能让隆美尔知道,不然他就会发现我们的线人。所以我们一直等艾普勒到了开罗才抓他。”

“我们一直都盯着你们。穿过沙漠的全程。又因为情报局有你的名字,知道是你在那里,他们就更感兴趣了。他们也想抓你。本来是要干掉你的……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从离开贾卢绿洲,你一共花了二十天。你的路线是沿着埋在沙底的水井。你没法接近乌维纳特,因为那里有盟军部队,你也避开了阿布巴拉斯。艾普勒还得了沙漠热,你不得不照顾他,尽管你说你不喜欢他……”

“你们以为飞机跟‘丢’了,其实你们的路线我们一清二楚。你们俩不是间谍,我们才是间谍。情报局以为你因为那个女人把杰弗里·克里夫顿杀了。他们一九三九年发现了他的坟墓,但是没有他妻子的踪影。你成为我们的敌人,不是从你帮德国人开始的,而是从你跟凯瑟琳·克里夫顿搞婚外恋时就开始了。”

“我明白了。”

“你一九四二年离开开罗之后,我们就没再找到你。他们的计划是在沙漠里抓住你然后处决你。但是他们把你跟丢了。整整两天。你肯定是发疯了,完全没道理,我们按理是能找到你的。我们给那辆沙子底下的吉普车埋了地雷。后来我们发现车子爆炸了,但是没有你的尸体。你不见了。那才是你的伟大之旅,而不是进开罗那一次。你肯定是疯了。”

“你是从开罗和他们一起跟踪我的吗?”

“没有。我是看了档案。我那时候在去意大利的路上,他们以为你可能在那里。”

“是这里。”

“是的。”

菱形的光移到了墙上,卡拉瓦乔再次陷入阴影。他的头发又变黑了。他向后靠,肩膀挨着墙上的绿叶。

“我想也没关系了。”艾尔麦西喃喃道。

“你要吗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