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家园(第27/35页)
然而,村里更吸引奥多的还是村民。他们已经消除了戒心。奥多对女性尤其抱有好感。那个把他从非洲带回来的和平队志愿者是位女士吗?抑或在他年幼时,某位女性实验室工作人员给他留下了好印象?或者只是单纯的生物本能?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喜欢跟女人打交道。久而久之,那些从前躲着他、对他态度粗鲁的乡村寡妇都成了最向着他的人。奥多对她们十分友善,做鬼脸、发出乖巧的声音逗她们开心,进一步打消了她们的顾虑。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很搭——矮小、弓着腰的黑衣妇人和矮小、弓着腰的黑毛动物。从远处看还真分不清彼此。
通常,女人们——其实是村里所有的人——都会先热情洋溢地和奥多打招呼。然后,等他们转过头和他聊天时,他们会提高声调,使用最简单幼稚的语言,再加上夸张的表情和手势,好像他是村里的傻瓜。别忘了,他毕竟不会讲葡萄牙语。
阿梅莉亚大婶成了奥多最亲密的信徒。没过多久,她上门打扫时他们就不必离开房子了。更有甚之,情况反了过来:她每周来访的那天,奥多会开心地留在家里,彼得可以出门处理杂务。从她跨进门的那一刻起,猩猩就乖乖待在她身边,看着她四处忙活。她的活儿并不多,每次待的时间却越来越长,而报酬一分没涨。彼得拥有图伊泽洛最整洁的房子,几乎一尘不染,只是房间的布置有些古怪——因为阿梅莉亚大婶很尊重猩猩对于“整洁”的独特直觉。打扫时,她总是滔滔不绝,用动听的葡萄牙语和奥多聊天。
她告诉彼得,奥多是“村子收到的一件真正的礼物”。
他也在一点一滴地了解这个村庄。最富有的村民是阿尔瓦罗先生,他的店铺带来可观的收入。接下来是耕种自家土地的村民。然后是拥有牲口的牧民。最后是长工,他们除了自家的房子以外一无所有,只是替他人打工。他们是村里最穷的人,也是最自由的人。男女老少的村民分布在这个社区结构的各个阶层,按照个人能力各司其职。至于神父——那个名叫埃洛伊的和蔼男人——是个特例,因为他没有任何财产,却要和所有人打交道。他往来于各个阶层间。若按财富的多寡,图伊泽洛的村民是贫穷的,不过从表面上很难一眼看出来。他们在很多方面自给自足:种植自家吃的粮食,养牲口,种菜,自己做衣服和家具,自己动手修补。以物易物仍然很常见,不管是实物还是劳力。
他发现了一种罕见而古怪的地方风俗。他最早是在一个葬礼上注意到的。当时送葬的人群穿过村子走向教堂,不少哀悼的人在倒着走路。那似乎是一种表达哀思的方式。他们背身走过街道,穿过广场,登上台阶。他们沉浸在悲伤中,肃穆的面孔低垂。他们不时回头看路,其他人也会伸手扶他们一把。他对这种风俗很着迷,于是向人们询问。阿梅莉亚大婶和其他人似乎都不清楚它从何而来,为何如此。
在村里,猩猩最喜欢的地方是餐馆。村民渐渐习惯看见他俩坐在餐馆露天的餐桌前,享用多加奶的咖啡。
一个雨天,他和奥多站在餐馆门外。他们刚远足归来,浑身冰凉。露天的桌椅上积了雨水。他有些犹豫。阿尔瓦罗先生正在柜台前。他看见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进屋。
他们在餐馆的角落坐下。小店按照典型的餐馆布置。柜台上堆了一摞小碟,每只小碟里配了小勺和糖,等待着迎接一杯咖啡。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摆了成排的葡萄酒和白酒。柜台前面置了圆形餐桌和配套的金属座椅。屋子上方悬着一台电视,它总是开着,幸运的是音量调得很低。
出乎意料的是,奥多对电视的兴趣并不大。他望着屏幕上的小人追逐着白色小球,或者情侣深情对视——他对于后者更为专注,看来猩猩更喜欢肥皂剧。但他只看了一小会儿,更吸引他的是温暖的房间和屋里活生生的人。客人们看奥多一眼,奥多马上回看他们,电视被抛在脑后。这时彼得和阿尔瓦罗先生就会相视一笑。彼得举起两根手指,如平常一般下单。阿尔瓦罗先生点点头。从此以后,他们成了餐馆的常客,甚至有了专属的座位。
他和奥多常去远足。奥多再没有像在俄克拉何马一样要他抱。如今,奥多精力旺盛,不知疲倦。但他还会时常爬树,在高高的树枝上待一会儿。彼得只能在树下耐心等待。如果在森林里遇上长着海绵般松软的苔藓的空地,他们会开心地摔会儿跤,除此之外,他们会保持安静。他们在林中见到了獾、水獭、黄鼠狼、刺猬、麝猫、野猪、野兔、鹧鸪、猫头鹰、乌鸦、朱鹭、松鸦、燕子、鸽子、其他鸟类、一只害羞的猞猁,还有一只难得一见的伊比利亚狼。每次彼得都以为奥多会追上去,在树丛中引发一阵骚乱,他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凝神注视。森林虽然包罗万象,他俩却更偏爱开阔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