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归途(第12/26页)

“没错。从现在开始我会尽量避开那座桥。”

妻子点点头。“信仰是对死亡的回答。再见。”

她抬起头,他们最后亲吻了一下。她迷人的脸如此贴近他的脸!她的身体紧紧依偎在他怀里的那种感觉啊!她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微微一笑,一个告别的眼神。她走出办公室,沿走廊往外走。他跟着她出了门。

“再见,我的天使。感谢你所有的礼物。我爱你。”

她消失在拐角处。他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出了会儿神,然后回到办公室,关上门。

他的办公室变得空旷、静谧。也许他应该再祈祷一次,尽管作为一名拿撒勒人耶稣的虔诚信徒,他的祈祷很少得偿所愿。况且他上了岁数,双膝跪地也没那么容易。屈膝的动作伴着呻吟,身体各个零件缓慢地运转,颤巍巍地保持平衡,间或还会身不由己地猛然一松。最终,两只膝盖顶在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硌得生疼(这样的地板却非常适合清理血渍和尸液)。他扶着桌子,缓慢地跪下。然后他想起来:玛丽亚还提到一件礼物。他看了看桌面。她一定是趁他弯腰捡地上的书时把礼物放在了桌上。没错,几份报告下面凸起一个先前没有的鼓包。他站起来,伸出手去。一本书。他把它拿在手里,翻过来。

《死亡约会》,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他在记忆中搜索。书名看上去不太眼熟,封面似乎也没见过。但她有太多的书、太多的封面。他查看版权页:一九三八年,就是今年——或者说几分钟前的今年。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新书!《尼罗河上的惨案》的续篇。它一定是昨天刚从葡萄牙侦探小说协会寄来的。祝福他们。祝福他的妻子——她让他先睹为快,这是额外的礼物。

报告可以等。他在椅子上坐下。或者,如妻子建议的那样,他在一条小船上坐下。他的耳畔响起一个声音:

“你明白的,不是吗?她必须得死!”

这句质问飘进寂静的夜,像是在那里悬浮了片刻,紧接着便越飘越远,消失在死海之中。

赫尔克里·波洛正抓着窗户把手,愣了片刻。他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坚决地关上了窗户,这样就可以杜绝那些伤人的夜间凉气了!赫尔克里·波洛从小就懂得,外面的空气还是留在外面的好,尤其是夜晚的凉气更是有害健康的。

他拉上窗帘,严整地遮住窗户,走向床边,脸上浮现笑意。

“你明白的,不是吗?她必须得死!”

对于赫尔克里·波洛这位侦探来说,在耶路撒冷的第一个晚上就听到这么一句话,着实有些引他心生好奇。

“显然,无论我走到哪儿,犯罪这码事总是缠着我。”他喃喃自语。(17)

欧塞比奥怔了怔。一本开端于耶路撒冷的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上一本书的故事发生在尼罗河,再上一本的故事发生在美索不达米亚——一路围绕着巴勒斯坦——现在竟然来到圣城耶路撒冷。听过玛丽亚的一番话之后,这个巧合令他惊讶。她一定会用这个新发现来佐证她的理论。

一阵敲门声把他惊醒。那本书像鸟儿一样从他手里飞起。“玛丽亚!”他喊道。她回来了!他几步冲到门前。他必须告诉她。

“玛丽亚!”开门时他又大喊了一声。

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不过这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更老。一个身披黑衣的寡妇。一个陌生人。她睁大眼睛打量着他。她脚边放着一个破旧的手提箱。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晚还外出?他留意到,这个女人很美,尽管她的美貌被皱纹掩盖,被时间模糊,被黑色的农妇衣着所遮挡。光彩照人的面颊,迷人的身材,优雅的体态。她年轻时一定是个引人注目的美人。

“你怎么知道是我?”女人吃惊地问。

“对不起,我把你当成别人了。”

“我叫玛丽亚·多雷斯·帕索斯·卡斯特罗。”

原来她也叫玛丽亚。她是谁?她不是他的玛丽亚,他的妻子。她是另一个玛丽亚。她想要什么?她来这儿干什么?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卡斯特罗太太?”他生硬地问。

玛丽亚·卡斯特罗还以一个问题。“你是那个处理尸体的大夫吗?”

这么说也未尝不可。“是的,我是病理部的主任欧塞比奥·洛佐拉大夫。”

“我需要和你谈谈,大夫先生——如果你有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