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坎坷(第9/11页)
路越来越宽了,天空也越来越辽阔了。许多树被砍光了。他们来到了交叉路口,那里有一个四面透风的棚子。有一辆火车正停在那里,已经挤满了人,但还有人往上挤。埃利亚把摩托车交给一个老巡道工,老巡道工立即将摩托车推到安装着照明灯的小屋,放在一堆空桶后面。
“他是个正直的老头儿。他会照看摩托车,因为我不在的时候他要用。”
还有几节车厢正在往火车上挂,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看,他们用胳膊推,用腿搡,一个劲儿地往里挤,好像都是去赶集的。”
“火车不去集市。去维尔纽斯。”
“维尔纽斯陷落了。去明斯克。”
“也许去基辅。”
“你所关心的,是不是你要知道会在什么地方被人暗害?”
“上车吧,埃贡。机车是战前制造的,火车总是超载(劳驾让我们过去,仁慈的上帝),走走停停,像许多虫子排着队往前爬行。不是掉了一只轮子,就是压断一根枕木,或者松了一截铁轨,也许铁轨上横放着一些木头。遇到这种情况,只好修好了再开,而且还不时地有人下车解大小便,采摘越橘,吃生蘑菇。你到后面的平台上去。像我这样抓住信号灯下面中间的栏杆。千万不要松手……这里颠簸得很厉害,但起码空气还新鲜。不要忘记是第三个站,但临时停车不算,在三百七十五公里处下车。车慢下来的时候,你等我一起下车。”
埃贡的身边好像是一个拉脱维亚士兵,紧紧地挤着他。只听见那个士兵用俄语说:
“不要挨着我,朋友,把烟头扔了。不能吸烟。吸烟对我们俩都很危险。尤其不要倒在我身上,车有时震动得很厉害。”
“是堤坝?是桥?是军火库?”那个好奇的人瞪着大眼睛问。
“反正与你无关。”
火车在树林间飞驰。预料之中的故障发生了。乘客下车在斜坡上溜达了一会,上车的时候,手都发紫了。在停车的时候,从前面车厢里押送苦役的队伍里传来叫声、骂声,有时还有巴拉莱卡琴的琴声。这才使埃贡想起,他的巴拉莱卡琴在半路上扔了。埃利亚用手抓着他的胳膊。他觉得天上的星辰从来没有这么大。
“车减速了。我们在下一站跳下去。但要慢慢地跳。看到有人往下跳,你再跳也不迟。不要让人看出你急着要逃跑的样子。”
他们跳了下来。车停的时间很长;一群掉队的人在等车。喜欢浆果和蘑菇的人都跑到斜坡上。埃利亚和埃贡不慌不忙地爬上了左边的那道斜坡。他们走出几步之后,一片矮树林便遮住了他们。他们尽量不出声。埃利亚走在前面,拉着埃贡的手,进入了长着针刺的灌木林。
“注意千万不要碰着毒蛇。现在是毒蛇交尾的季节,都蜷缩在树枝上。狼不饿的时候不吃人。这里很少有熊。小心别碰上野猪窝。母野猪保护着野猪崽,不会离开窝。不要走得这么快;走快了会疲劳。低着头,但我不相信他们会向我们开枪。最难受的是直着腰走路。”
“你以前来过这里?”
“来过一次,一去一回。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一条隐蔽的边界。在战争时期,说话更需要保密。再走大约二十分钟有一道壕沟。让我走在前面。拿一根棍;我也有一根。不要碰着任何不熟悉的东西。壕沟对面的荆棘林里有带刺的铁丝网。树枝下面有一道缺口,几乎还没有人从这里走过。”
他们没有表,估计二十分钟过去了。两个人都盲目地往前走着,每向前挪一步,都先要用脚试探一下,以免摔进壕沟里。他们终于小心地走下壕沟,又爬了上去。埃利亚用两根木棍试探着穿过了铁丝网的缺口。在暗绿色的夜里,他们几乎无法看清楚。
“弓着腰,尽量跳得远一点。然后起码要再走一刻钟,不过荆棘林不这么稠密了。我不相信他们会在远处向你开枪。他们希望活捉我们。过了一块长着树丛的宽阔的草地以后,有一座围护着绿篱笆的小庄园,庄园下面就是公路。法国和波兰指挥部正在准备发动进攻。一走出矮树林,你就打开手电筒,贴着草照,贴得越低越好。一、三、二(他有节奏地数着)。你一定要坚持尽快见到当官的。要凶一点儿。如果一切都不如愿……”
埃利亚把一粒药丸塞进埃贡的衣兜里。
“不要马上吃。我回去了。我在这里对你不会再有用了,还可能起反作用。记住吹口哨,说明你越过了障碍,吹得声音要低。替我拥抱让娜。”
他们很快地拥抱了一下。埃贡像杂技演员,一个筋斗翻下了土坡。埃利亚低声地吹着口哨作为回答。埃贡一动不动地听着他的难友悄悄地走远了。埃贡穿着树皮做的鞋,又塞满了树叶,走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他脚上两次扎了刺,不得不停下来拔掉。一走出矮树林,他做了一个防备的姿势,尽管埃利亚告诉他要放心,他还是提防有人在远处向他开枪。正相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出十几个人,举着枪围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