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章 在去图尔斯家之前(第9/16页)

不久毕司沃斯先生每周日的安排就成了习惯。他上午九十点钟到塔拉家里去,给阿扎德朗读这一周剪裁下来的“你的身体”专栏,拿自己该得的报酬,吃了午餐,然后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阅读《综合知识大全》了。他阅读世界各地的民间故事,他阅读,然后又很快忘记其中的内容,比如巧克力、火柴、轮船、纽扣和许许多多其他的东西是怎样制作出来的;他阅读解答疑问的文章,里面附带漂亮的、与原文无关的插图,比如“为什么冰会使水变冷”、“火为什么会燃烧”、“糖为什么是甜的”等等。

“你一定要让布罕戴德的孩子们也读读这些书。”阿扎德兴奋地说。

但是布罕戴德的儿子们拒绝诱惑。他们学会了抽烟;脑袋里装满了羞耻且耸动的性话题;晚上,他们在窃窃私语中编织出骇人听闻的性幻想。毕司沃斯先生曾试图加入这个话题,却始终不得要领。他的尝试要么乏味没劲、不懂装懂,惹得他们哈哈大笑,要么又令人作呕,被他们威胁要把他的话散布出去。好几个星期他们都在用他说的某种下流话折磨他,直到最后他忍无可忍,告诉他们尽可以去四处宣扬。出乎意料,他们竟然从此闭口不提了。有一天晚上,他问布罕戴德的大儿子是如何得知这些性知识的,那男孩说:“哈,我有个妈妈呀,还用问吗?”

布罕戴德周末的时候越来越频繁地不在酒屋里。他的儿子们开始还带着点骄傲和兴奋公开地谈论他的情妇;但是后来,当布罕戴德和他的妻子之间的争吵愈演愈烈的时候,他们的谈论中流露出害怕来。当布罕戴德冲他的妻子嚷嚷那些他的儿子们在夜晚悄声谈论的猥亵话的时候,他们越发感到震惊和耻辱。而那时布罕戴德妻子的沉默则更令人难以忍受。偶尔他们会摔东西,男孩子们和毕司沃斯先生就忍不住尖叫起来。这时布罕戴德的妻子会过来,异常镇静地试图安抚他们。他们想让她留下来,但她总是回到隔壁的房间里,和布罕戴德在一起。

在酒屋里,布罕戴德开始每天更频繁地抛接硬币,甚至在周五晚上塔拉来查账的时候也不例外。

有一个周末,那两间屋子只有毕司沃斯先生独自一人。阿扎德一个住在岛的另一边的亲戚过世了。酒屋周六没有开张,那天一大早布罕戴德一家人就跟阿扎德和塔拉一起去参加葬礼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原本满是压抑和沉闷,现在则充满了自由和诱惑的无限可能;但是毕司沃斯先生却想不出可以弄什么恶作剧来满足自己。他抽了几口烟,却没有丝毫快感。渐渐地连屋子本身也失去了起初令人兴奋的感觉。艾力克已经辞掉了在车库里的工作,或者是被辞退了,他离开了波各迪斯;塔拉家锁起来了;毕司沃斯先生也不愿回到后巷。但是那种自由和紧迫的感觉却没有消逝。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路上游荡,穿过他不曾走过的小巷。他招停巴士搭乘一小段路。他还在路边的小铺子里喝了无数软饮料,吃了不少硬点心。下午就这样消磨着。在完成了一周的工作之后,成群的人穿着周末的衣服,站在街角,在商店外面,或者围着卖椰子的大车。倦意袭来,他开始希望这一天早点结束,把他从自由中解脱出来。他回到黑洞洞的房间里,筋疲力尽,空虚茫然,苦恼阴郁,但是仍然亢奋不已,仍然不愿意睡觉。

他惊醒时发现布罕戴德站在他铺在地板上的床垫前。他眼睛通红、眼睑浮肿,他喝酒之后就是这副样子。毕司沃斯先生没有料到会有人在傍晚前就赶回来;他丧失了一整天的自由。

“算了吧,别装蒜了。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布罕戴德上嘴唇的肉块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藏什么啊?”

“哦,是吗?滑头鬼。这么说你不知道了?”布罕戴德把毕司沃斯先生从床垫上揪起来,抓住他的裤子后面,把他连人带衣服提起来,这在拉尔的学校里是有名的警察抓人的方式。就这样布罕戴德把毕司沃斯先生带到另一个房间。那里没有别人;布罕戴德的妻子和孩子还没有从葬礼上回来。一件衬衣挂在椅子背上,衬衣下面挂着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裤子。椅子上散落着硬币、钥匙以及一些皱巴巴地团着的钞票。

“昨天我有二十六元。今天早晨只剩下二十五元了。嗯?”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你回来。我一直在睡觉。”

“睡觉。是啊,像一条毒蛇在睡觉。睁着眼睛。贪婪的眼睛和长长的舌头。就知道一直对塔拉和阿扎德告密。你以为你会得到什么好处?你期望他们会因此而给你一英镑一克朗吗?”他开始叫喊起来,从裤腰上抽出皮带,“嗯?你是不是还要告诉他们你偷了我一元钱?”他扬起胳膊,把皮带抽到毕司沃斯先生头上。每次皮带扣落到骨头部分都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