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章 在去图尔斯家之前(第10/16页)

突然,毕司沃斯先生号啕起来。“哦,上帝!哦,上帝!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布罕戴德停了手。

毕司沃斯先生的颧骨处被抽出了口子,眼睛下面鲜血淋漓。

“滚出去,你这可恶的饶舌小人。立刻滚出去!不然我就剥了你的皮。”布罕戴德上唇的肉块又开始颤抖,而他扬起的胳膊也在颤抖。

当毕司沃斯先生把贝布蒂叫醒时,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后巷仍然阒然无声。

“穆罕!出了什么事情?”

“我摔倒了。别问了。”

“过来,告诉我。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总是把我送到别人那里去?”

“谁打你了?”她用一根手指压了压他脸颊上的伤口,他瑟缩了一下。“布罕戴德打你了?”她解开他的衬衣看见他背上的抽痕。“他打你了?他打你了?”

她让他趴在她房间的床上,然后,自他婴儿时的那次之后,第一次用油给他的身体按摩。她给了他一杯加了红糖的热腾腾的甜牛奶。

“我再也不回去了。”毕司沃斯先生说。

但是贝布蒂并没有给他想要的安慰,相反,仿佛是在跟他争论一样,她说:“那你要到哪里去呢?”

他烦躁起来。“你从来就没有为我做过什么。你是一个叫花子。”

他有意要伤害她,她却很麻木。“这是我的命运。我的孩子没有一个省心的。而你,穆罕,最是倒霉。斯塔拉姆所说的关于你的一切都应验了。”

“我不止一次听你和其他人说起这个斯塔拉姆。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说你将是一个败家子和撒谎的人,还会是一个淫荡子。”

“哦,不错。一个每月挣两元钱的挥霍者。整整两元钱。两百分钱。如果你把这些分币放进袋子里可是颇有分量的。那么淫荡子呢?”

“不过本分的日子。和女人们鬼混。不过你现在还小。”

“布罕戴德的儿子们比我淫荡得多。对他们的母亲也这样。”

“穆罕!”贝布蒂说,“我不知道塔拉会怎么说。”

“又来了!你为什么老是在意塔拉会说什么呢?我不想让你再去见塔拉了。我不想要她的任何东西。阿扎德可以管好‘他的身体’。让布罕戴德的儿子们给他朗读。我不干了。”

但是贝布蒂还是去找了塔拉。于是那个下午,仍然穿着丧服、佩戴着珠宝的塔拉刚刚结束她在葬礼上的工作以及应付完葬礼摄影师,就来到了后巷。

“可怜的穆罕,”塔拉说,“那个布罕戴德,他真是无耻浑蛋。”

“我敢肯定是他自己偷了钱,”毕司沃斯先生说,“他对此可是轻车熟路。他一直都在偷窃。而每次他偷的时候我都能看出来。他会抛接硬币。”

“穆罕!”贝布蒂说。

“他才是淫荡子、败家子和撒谎的人。不是我。”

“穆罕!”

“我知道所有关于他的情妇的事情。他的儿子们也知道。他们还为此夸耀。他和他的妻子吵架,还打她。即使他来下跪求我回去,我也不会回到那间酒屋去了。”

“我看不出布罕戴德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塔拉说,“但是他感到抱歉。那一元钱没有丢。就在他裤子口袋的底部,而他之前没注意到。”

“依我看,他醉透了。”耻辱再次刺伤了他,他哭泣起来:“你知道,妈妈。我没有父亲可以照看我,谁都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塔拉开始哄劝他。

毕司沃斯先生虽然沉浸在塔拉的哄劝和自己的伤心之中,仍然恼怒地说着话。“德黑蒂逃离你是对的。我敢肯定你没有好好对待她。”

因为提及德黑蒂的名字,他犯了忌讳。塔拉立刻紧绷起脸,一言不发地走了,长裙飞舞,胳膊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

贝布蒂跑到院子里追上她。“你千万别介意那孩子,塔拉。他还小。”

“我没有介意,贝布蒂。”

“哦,穆罕,”贝布蒂回到房间里的时候说,“你会让我们变得一无所有。你会看见我在贫民窟里过完这辈子的。”

“我自己会找份工作。我将来还会有自己的房子。我受够这一切了。”他冲着泥墙和黑乎乎的茅草屋顶挥舞着仍然疼痛的胳膊。

星期一的早晨他就开始找工作。一个人是怎样找工作的?他猜想着人找工作的样子。他在大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着,寻找着。

他经过一个裁缝铺,试图想象自己在剪裁卡其布、粗缝、操作缝纫机。经过一个理发店的时候他试图想象自己在皮带上磨着剃刀,他神游中为左手大拇指精心设计了一套护具。但是他一点也不喜欢他看见的那个裁缝,那是个在昏暗的铺子里愁苦地做缝纫的肥胖的男人;至于理发师,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那些给他理发的人;他甚至还想到,梵学家杰拉姆要是知道他以前的学生从事理发师这自古以来就为人不齿的职业,会怎样感到憎恶。他继续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