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使命的后果(第9/44页)
阿尔玛觉得吃惊。她认为这是她所听过最精彩的介绍语(或许除了她第一次见到芮塔的时候吧)。韦尔斯牧师并未探问阿尔玛为什么从费城大老远过来,坐在他的传教区中央的一堆行李箱上,倒是已开始聊起安布罗斯!这是她没料到的。她也没料到她的丈夫,那个有一只装满不可告人的私密图画的皮箱的人,会被如此誉为道德的典范。
“是的,韦尔斯牧师。”她只能如此说道。
令人吃惊的是,韦尔斯牧师甚至更进一步地持续这一话题:“况且,你瞧,我把派克先生当作最亲爱的朋友来爱他。你无法想象,在这种孤独的地方,有个聪慧的伙伴是一种安慰。说真的,如果可能的话,为了再看到他的脸,或者再一次友好地抓住他的手,我愿意走许多英里路——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样的奇迹永远不可能存在,你瞧,因为派克先生被召回天国了,惠特克小姐,我们被孤独地留在这里。”
“是的,韦尔斯牧师。”她又说道。她还能说什么?“你可以叫我韦尔斯弟兄,”他说,“我能不能也叫你惠特克姊妹?”“当然,韦尔斯弟兄。”她说道。“现在你可以参加我们的晚祷,惠特克姊妹。我们有点儿匆忙,你瞧。我们今晚比平时晚点儿开始,我白天都待在珊瑚礁(coral),你瞧,因此忘了时间。”
啊,阿尔玛心想——珊瑚。当然!他一整天都跟海里的珊瑚礁待在一起,不是去看管牛群。
“谢谢你。”阿尔玛说道。她又看了看她的行李,迟疑起来。“我不知该把我的东西放在哪里才安全?韦尔斯弟兄,我在信中询问能否让我在这儿待上一阵子。我研究苔藓,你瞧,我希望考察这个岛……”她的声音逐渐变小,此人用坦率的蓝眼睛看着她,令她感到不安。
“当然!”他说道。她等他再说下去,可他没有。他是多么绝对信任!要是他们的这场邀约已计划十年之久,他也不会觉得给他添麻烦。
“我有足够的钱,”阿尔玛不甚自在地说,“我可以给教会,交换住宿……”“当然!”他唧唧说道。
“我尚未决定待多久 …… 我尽量不会麻烦大家 …… 我不期待舒适的生活……”她的声音再次变小。她在回答他没有提出的问题。日后,阿尔玛将得知,韦尔斯牧师从不问任何人问题,不过此时,她觉得这很新奇。
“当然!”他说了第三次。“现在,请参加我们的晚祷,惠特克姊妹。”“当然!”她说道,就此投降。他领着她离开她的行李——离开她拥有、珍惜的一切——迈向教堂。她只能跟随在后。
教堂不及二十英尺长。教堂内排着简单的长凳,墙壁刷得粉白干净。四盏鲸油灯让这地方保持光线微明。阿尔玛数了数,一共有十八名教徒,十一个女人和七个男人,他们都是塔希提当地人。阿尔玛尽其所能(她不想显得无礼)审视每个男人的脸孔。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安布罗斯画中的男孩。男人穿着简单的欧洲式长裤和衬衫,女人穿的则是阿尔玛抵达后到处看到的宽松长连衣裙。大多数女人都戴着无边帽,只有一个——阿尔玛认出她是那个面目凶恶、驱赶男孩的女士——戴了一顶宽边草帽,帽子上精心装饰着一排鲜花。
接下来是阿尔玛所见过的最不寻常的祷告会,时间也最短。首先,他们以塔希提语唱圣歌,尽管没有人有圣歌集。音乐在阿尔玛听来很奇特——不和谐而且刺耳,一层层声音叠成她听不懂的结构,没有任何伴奏,除了一只鼓之外,敲鼓的人是一个年约十四岁的男孩。鼓的节拍似乎和歌曲不相配——阿尔玛无论如何都无法产生共鸣。女人的尖锐叫喊声凌驾于男人的歌声之上。她在这奇怪的音乐当中,找不到任何隐藏的旋律。她持续倾听有没有熟悉的单词(耶稣、基督、神、上帝、耶和华),却识别不出任何东西。在她周围的女人唱得相当大声,而她却静静坐着,这令她觉得局促不安。她对这一场合毫无任何助益。
歌唱结束后,阿尔玛预期韦尔斯牧师的讲道,可他继续坐在那里低头祈祷。当帽上饰有鲜花的塔希提胖女人站起来,走近简单的讲坛时,他甚至没有抬头。女人用英语很快地诵念《马太福音》。阿尔玛感到讶异是,这女人能识字,也懂英语。尽管阿尔玛从不是会祷告的人,听见耳熟的词句仍然令人欣慰。虚心的人、温柔的人、怜恤人的人、清心的人、被辱骂的人和受逼迫的人有福了。有福了,有福了,有福了。这么多的祝福,毫不吝惜地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