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使命的后果(第11/44页)

阿尔玛觉得自己就要倒在地上。“韦尔斯牧师,”她说道,努力不让自己声音哽咽。“请原谅我。我远道而来,远离我熟悉的一切。我很震惊失去我的东西,这些东西我安全保护了一万五千英里的旅程,却在刚才,转眼间消失无踪!从昨天下午我在捕鲸船上吃过晚餐之后,我一口东西也没吃,除了你仁慈的圣饼之外。一切都很陌生。我负担沉重,无所适从。我请求你原谅我……”阿尔玛不再说话。她忘记自己说这些话的目的,她不知道她在请求韦尔斯牧师原谅什么。

他拍了拍手。“吃东西!当然,你得吃东西!我道歉,惠特克姊妹!你瞧,我自己不吃东西——或者说很难得。我忘了别人得吃东西!我的妻子如果知道我的无礼行为,肯定会狠狠骂我!”

韦尔斯牧师二话不说,对他妻子这一话题也没有任何补充,便跑去敲最接近教堂的屋子的门。塔希提胖女人——当晚稍早引时候对会众讲道的那一个——前来应门。他们交谈了几句。女人瞥了瞥阿尔玛,点点头。韦尔斯牧师用他的弓形腿迈着轻快的步伐跑回阿尔玛身旁。

阿尔玛猜想,那会不会是牧师夫人?“办好了!”他说,“玛努姊妹会提供给你。我们这里吃得很简单,不过没错,你起码该吃点儿东西!她会带些东西去你的屋里。我还请她给你拿‘阿呼掏透’(ahu taoto)——睡觉披巾,我们这里晚上睡觉都是盖这个。我也会给你带一盏灯。现在我们走吧。我想不出你还可能需要其他什么东西。”

阿尔玛能想出她需要很多东西,但是目前,食物和睡眠就能够支撑她。她跟在韦尔斯牧师身后,沿着黑色沙滩走去。对于一个腿又短又弯的人来说,他的走路速度快得惊人。阿尔玛即使大步行走,也必须急速前进才赶得上他。他提着一盏灯笼,却没有点亮它,因为月亮已经升起,夜空明亮。阿尔玛被路上爬过沙滩的黑色东西吓了一跳。她以为是老鼠,细看之后,才发现是螃蟹。她提心吊胆。这些螃蟹相当大,每只都有一只大钳子,它们拖着钳子窜向前去,发出恐怖的咔嗒声。它们太靠近她的脚。她或许宁愿是老鼠,她想道。她庆幸穿了鞋子。韦尔斯牧师不知怎么的,从做礼拜到现在,已经弄丢了他的凉鞋,可他对螃蟹毫不在意。他边走边闲聊。

“我很好奇,惠特克姊妹,从植物学角度,你怎么看待塔希提?你瞧,”他说,“许多人感到失望。这里气候湿热,你瞧,但是这是个小岛,所以你会发现,这里的数量多过种类。班克斯爵士肯定觉得塔希提有所欠缺——我是说植物方面。他觉得这里的人比植物有趣得多。或许他说得对。我们只有两种兰花——派克先生感到惋惜,尽管他渴望找到更多种类。一旦了解棕榈树,而你不用花什么时间就能够了解了,就没有太多可以发掘。有一种叫‘阿帕杰’的树,你瞧,会让你联想起橡胶树,高达四十英尺——但是对一个生长在宾州密林的女人来说可不算壮观,我敢打赌!哈哈哈!”

阿尔玛没有力气告诉韦尔斯牧师,她不是在森林中长大。他继续说:“有一种漂亮的月桂树叫‘蹋麻芦’(tamanu)——又实用又好。

你的家具就是这种材料做的。可以防虫,你瞧。还有一种叫‘虎兔’(hutu)的木兰,我在一八三八年寄给令尊。海边到处都看得到木槿和含羞草。你会喜欢 ‘马沛’(mape)栗树——或许你在溪边看到了?我认为那是岛上最美的树。妇女用一种构树——他们称为‘塔帕’(tapa)的树皮制作衣服,不过,现在很多人比较喜欢船员带来的棉布和花布。”

“我带来了印花布,”阿尔玛悲哀地低声说,“要送给妇女。”“喔,她们会很感谢!”韦尔斯牧师轻松地说道,仿佛忘掉阿尔玛的东西已经被偷。“你有没有带纸?带书?”“我带了。”阿尔玛说道,这会儿更悲伤了。“噢,纸在这里很难保存,你会明白的。风、沙、盐、雨、昆虫——从来没有哪种天气比这儿更不利于书了!我看着我的纸全部在我眼前消失无踪,你瞧!”

“我也是,就在刚才。”阿尔玛几乎说了出来。她觉得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饥饿过,也没有这么疲倦过。

“我希望我有塔希提人的记忆力,”韦尔斯牧师继续说,“那就不需要纸了! 我们收藏在书库里的东西,他们收在他们的脑子里。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像个笨蛋。这里年纪最小的渔夫都知道两百颗星星的名字!上年纪的可就更难想象了。我过去记录文件,可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腐蚀,甚至就在我下笔的时候,太令人沮丧了。这儿的气候让水果和鲜花产量丰富,你瞧,却也造成大量的发霉和腐烂。这里不是学者的天地!但是我要问,历史对我们而言是什么?我们在这世上停留的时间多么短暂!何必费心记载我们微弱的生命?要是晚上蚊子对你造成严重困扰,你可以请玛努姊妹教你怎么在门口燃烧干燥的猪粪,能稍微得到控制。你将发现玛努姊妹很有用。我从前在此地讲道,可她比我更引以为乐,当地人也喜欢她的讲道,甚过于我,因此现在由她担任牧师。她没有家人,所以由她负责照顾猪。她亲手喂它们,你瞧,鼓励它们待在传教区附近。她很富有,以她自己的方式。她能够拿一只乳猪换来一个月的鱼和其他珍贵的东西。塔希提人很看重烤乳猪,他们过去相信肉味能引来鬼神。当然,有些人仍然这么相信,尽管他们如今是基督徒,哈哈哈!总之,认识玛努姊妹是件好事。她的歌声美好。在欧洲人听起来,塔希提音乐缺乏可称为愉悦的特质,但是随着时间,你或许能学会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