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使命的后果(第8/44页)
他说话带着轻微、短促、含糊的英国口音。“韦尔斯牧师,我叫阿尔玛·惠特克。我希望你收到我的信了。”他把头歪向一边,像鸟一样,兴味十足、泰然自若。“你的信?”
就像她担心的那样,没有人预期她来到这里。她深深吸了口气,尝试做出最好的解释。“我来这里,韦尔斯牧师,或许要待一阵子——你也看到了。”她朝她堆成小金字塔的行李做出表示抱歉的手势。“我对自然植物学很感兴趣,想研究你们当地的植物。我知道你本身也算是自然学者。我来自宾州,在美国。我同时也来视察我家经营的香草种植园。我的父亲是亨利·惠特克。”
他抬抬他稀疏的眉毛。“你说你父亲是亨利·惠特克?”他问道,“那个好人过世了?”“恐怕是的,韦尔斯牧师。就去年的事。”
“我很遗憾听到这消息,或许上帝把他接去他怀里了。这些年来,你瞧,我尽我所能为你父亲工作。我卖给他许多标本,他很好心地给我不错的报酬。我从未见过你父亲,你瞧,不过通过他的特使扬西先生,我为他工作。你的好父亲,他是非常慷慨正直的人。这些年来,惠特克先生的营利所得,多次帮助了这个地区。我们并不总是能仰仗伦敦传道会帮我们渡过难关,是吧?可我们总是能仰仗扬西先生和惠特克先生,你瞧。告诉我,你认识扬西先生吗?”
“我跟他很熟,韦尔斯牧师。我从小就认识他。我来这儿的旅程也是他安排的。”
“当然!那你肯定知道他是好人。”
阿尔玛不能说她会称扬西为“好人”,不过她依然点头称是。同样地,她从未听过她的父亲被形容为慷慨正直或好心。这些字眼仍需要一些时间才能习惯。她记得费城有人曾称她父亲为“两足猛禽”。想想那人现在如果看到这个两足动物在南太平洋这儿受到好评,会是多么讶异!想到这里,阿尔玛忍不住微笑起来。
“我非常乐于带你参观香草园,”韦尔斯牧师又说,“自从我们失去派克先生之后,种植园改由我们传教团的一个当地人接管。你认不认识安布罗斯·派克?”
阿尔玛的心在她的胸膛里怦怦跳动,但是她让自己面不改色。“是的,我跟他有点儿熟。我和我父亲有紧密的工作关系,韦尔斯牧师,事实上,是我们两个决定派派克先生到塔希提来。”
几个月前,甚至离开费城前,阿尔玛即已决定不把她与安布罗斯之间的关系告诉塔希提的任何人。在她的整个旅程当中,她都以“惠特克小姐”的名义旅行,让全世界当她是老处女。当然,从实际意义上来说,她也是个老处女。任何神智正常的人,都绝不会把她和安布罗斯的婚姻视作婚姻。更何况,她看上去肯定就像老处女——感觉也像。一般来说,她不喜欢说谎,但是她来这儿是为了把安布罗斯的故事拼凑起来,要是任何人知道安布罗斯是她的丈夫,她怀疑他们会不会对她坦诚相告。她假定安布罗斯尊重了她的请求,没有把他们的婚姻告诉任何人,因此也不认为有人会猜疑他们之间的关系,除了派克先生是她父亲的雇员之外。至于阿尔玛,她只是一个正在旅行的植物学家,也是一个赫赫有名的植物进口商和药界巨头的女儿。她为个人目的——研究苔藓,顺便过来看看家中经营的香草种植园——来到塔希提,也是相当合理的事。
“噢,我们非常想念派克先生,”韦尔斯牧师说道,甜甜一笑,“我可能特别想念他。他的死是我们小传教区的损失,你瞧。我们希望所有的陌生人来到这里,都能给当地人树立好榜样,像派克先生一样。他是孤儿和堕落者的朋友,仇恨和邪恶的敌人,诸如此类,你瞧。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你的派克先生。我很佩服他,你瞧,因为我觉得他能让当地人看到——就像许多基督徒似乎无法让当地人看到——什么是真正的基督徒气质。其他许多来访的基督徒,你瞧,他们的行为似乎不总是打算提高我们的信仰在这些纯朴人民眼中的声望。而派克先生却是善良的模范。何况,他具有与当地人为友的才能,我很少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这一点。他和每个人说话都是用一种直率慷慨的态度,你瞧。从远方到这个岛来的人,恐怕不见得总是这样做。塔希提很可能是危险的天堂,你瞧。我们可以说,对那些习惯于欧洲社会严格的道德风貌的人来说,这个岛和这里的人民可能呈现难以抗拒的诱惑。来访者常会利用优势,你瞧。甚至有些传教士,很遗憾,有时也会利用这些单纯天真的人民,你瞧,尽管在上帝的帮助下,我们试着教导他们更懂得自我保护。派克先生不是利用优势的那种人,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