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使命的后果(第7/44页)
阿尔玛的父亲没有参加那次航行。亨利于八年后的一七七七年八月,在库克的第三次远征中,来到塔希提。此时,英国人和塔希提人已经习惯彼此—— 也十分要好。有些英国船员甚至在岛上有老婆等候他们,同时还有子女。塔希提人管库克船长叫“土特”,因为他们不会念他的名字。阿尔玛从她父亲说的故事得知这一切——她已有数十年没想起过这些故事了,现在她都想起来了。她父亲年轻时就在这条河里沐浴。从那时起,阿尔玛知道,传教士们就开始用这条河施洗。
现在阿尔玛终于来到此地,却不确定接下来该做什么。不见一个人影,除了一个在河里单独嬉戏的孩子。他可能不超过三岁,一丝不挂,对于自己在河里无人看护并未显出不安的样子。她不想让自己的行李无人看守,于是坐在行李堆上等人来。她口渴得要命。那天早上她兴奋得没吃船上的早餐,因此肚子也饿得很。
过了好一阵子,一个身穿简单长连衣裙、戴白色无边帽、身材健壮的塔希提女人,拿着一把锄头,从一间较远的茅屋中走出来。看见阿尔玛,她停了下来。阿尔玛站起身,整了整衣服。“Bonjour(你好)。”她喊道。塔希提现在正式隶属于法国,阿尔玛觉得法语是她的最佳选择。
女人明媚地微笑。“我们这儿说英语!”她回喊道。
阿尔玛想走过去,好让她们用不着朝对方大喊大叫,可是 —— 愚蠢的是——她仍然觉得和她的行李难舍难分。“我要找韦尔斯牧师!”她喊道。
“他今天去畜栏(corral)!”女人愉快地喊回来,而后朝帕皮提的路走去,再次留阿尔玛一人和她的行李待在一起。畜栏?他们这儿养牛?若果真如此,阿尔玛看不到也闻不到牛的任何迹象。这个女人的意思可能是什么?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又有几个塔希提人从阿尔玛和她的那堆行李旁边经过。他们都很友善,却似乎没有人对她的出现感到特别好奇,也没有人跟她讲太久的话。每个人都一再重申同一则消息:韦尔斯牧师今天去了畜栏。他何时会从畜栏回来?没有人知道。他们都衷心希望是在天黑之前。
几个小男孩聚集在阿尔玛周围,玩一种大胆的游戏,朝她的行李、有时朝她的脚丢石子,直到一个老胖妇人板着脸孔赶跑他们,他们赶紧溜去河里玩。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几个拿着小钓鱼竿的男人从阿尔玛身边走过,走到海滩边,涉入海中。他们站在柔和的海浪中,海水深及颈部,在周围寻找鱼的踪迹。她的口渴和饥饿越来越紧急,可她仍然不敢四处乱走,置行李于不顾。
热带地区的黄昏来得很快。阿尔玛在海上的几个月已得知这一点。影子越来越长。孩子们从水中跑出来,冲回他们的茅屋。阿尔玛看着太阳从莫斯基托岛的陡峭山峰快速沉落,就在海湾的另一边。她惊慌起来。今晚她要睡哪里?蚊子在她头顶飞来飞去。塔希提人现在看不到她了。他们在她四周做他们自己的事,仿佛她和她的行李是个石碑,自有历史以来就一直立在海滩那里。蝙蝠从树中飞出来猎食,夕阳的余晖在水面上金光闪烁。
而后,阿尔玛看到海里有东西朝海滩过来。是一艘又快又窄的小独木舟。她把手放在眼睛上,用手挡住反射的阳光,眯着眼想看清楚独木舟里的人影。她只看见一个人影,那个人影用力划着船。独木舟猛然冲向海滩,气势十足,而后跳出了一个精灵。至少阿尔玛起初这么认为,不过,进一步观察后发现,“精灵”是个白种男人,一头雪白的乱发,还有飘动的胡子与之相配。他身材矮小、弓形腿、动作敏捷,把独木舟拖上海滩,对一个如此矮小的人来说,其力气可谓惊人。
“韦尔斯牧师?”她怀着希望地喊道,以有失尊严的姿势挥舞她的手臂。
男人走过来。很难说他的哪方面比较引人注目——是他矮小的外形,或是瘦削的轮廓。他只有阿尔玛的一半大,像孩子的体型,而且骨瘦如柴。他的脸颊凹陷,肩膀轮廓分明,在他的上衣底下突显出来。他的长裤用一条卷起的绳子系在他下陷的腰间。他的胡子垂到他的胸前。他穿着某种奇特的凉鞋,也是由绳索制成。他没有戴帽子,他的脸晒得很黑。他穿的衣服不是完全破烂,却也差不多。他看上去就像一把破伞,像个年老袖珍的漂流者。
“韦尔斯牧师?”随着他的靠近,她又犹豫地问道。
他抬头看她——从底下远远地仰望她——用他那双坦率明亮的蓝眼睛。“我是韦尔斯牧师,”他说,“至少,我相信我还是吧,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