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使命的后果(第38/44页)

“我的父亲是征服者,”她说,“我比你想象的理解得更多。”

明早点点头,承认这点。“亨利·惠特克。根据各方面的说法,是的。你或许没错。那么,你也许能了解我。你肯定知道,征服者的本性,是取得他想取得的任何东西。”

之后,他们没有说话,持续好一段时间。阿尔玛有另一个问题,可她几乎不忍心问。然而,如果她现在不问,她就永远无法知道,问题就会一辈子啃噬着她。她再次鼓起勇气问:“明早,安布罗斯是怎么死的?”他没有立即回答,她于是又说:“韦尔斯牧师告诉我说,他死于感染。”

“我想,到后来,他不是死于感染。那是医师的说法。”“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谈这件事令人难受,”明早说,“他悲伤而死。”

“你的意思是什么——悲伤?怎么说?”阿尔玛继续问道。“你务必告诉我。

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愉快的交流,我向你保证,我能承受我听到的任何事。

告诉我——原因是什么?”

明早叹了口气。“安布罗斯过世前几天,把自己割伤,伤得相当严重。你记得我跟你说过,这里的妇女——在她们痛失亲人时——会拿鲨鱼牙齿割自己的头?可是她们是塔希提人,阿尔玛,而这是塔希提习俗。这儿的妇女知道怎么做才安全。她们明确地知道该割得多深,才能宣泄自己的哀伤,却不造成可怕的伤害。事后,她们立即照料伤口。安布罗斯却不精于这种自我伤害的艺术。他很伤心。这个世界让他失望。我让他失望。最糟的是,我相信,他让他自己失望。他没有让自己住手。我们在他的‘法垒’发现他时,已经回天乏术。”

阿尔玛闭上眼睛,看见她的爱,她的安布罗斯——他美好的头颅——溅满自虐的鲜血。她同样也让安布罗斯失望。他要的只是纯净,而她要的却只是享乐。她把他驱逐到这偏远之地,他却死在这里,死得如此悲惨。

她感觉到明早碰碰她的手臂,她睁开眼睛。“别难受,”他平静地说,“你不能阻止这样的事发生。你没有造成他的死。

如果有人造成他的死,那也是我。”她仍然说不出话来。而后,另一个可怕的问题出现在她脑际,她别无选择,只能提问:“他是不是也切断他的指尖?就像玛努姊妹那样?”“没有全部。”明早说道,以令人赞叹的婉转态度。阿尔玛再次闭上眼睛。那双艺术家的手! 她想起 —— 尽管她不希望想起——她把他的手指塞进她口中的那一夜,想把他领入她体内,使安布罗斯吓得直往后退。他是那么脆弱。他是怎么对他自己施加如此恐怖的暴行?她觉得自己就要反胃。

“这是我得背负的重担,阿尔玛,”明早说道,“我有力量承担这样的重担。

让我背负吧。”

她又能说出话来时,说:“安布罗斯自杀而死,韦尔斯牧师却给他举行体面的基督教葬礼。”

这不是一个疑问,而是惊叹的声明。“安布罗斯是模范基督徒,”明早说,“至于我父亲,愿上帝保佑他,他是个异常慈悲宽容的人。”

阿尔玛慢慢拼凑起更多故事,问道:“你父亲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们应当假定他知道,”明早说,“我的好父亲知道在这岛上发生的一切。”“而他却待我这样好,他从来没有探问……”“这不该令你感到惊奇,阿尔玛。我父亲是善良的化身。”又是一阵沉寂。而后:“可是明早,这是否意味着,他对你有所了解?他是否知道你和我已故的丈夫之间发生的事情?”“我或许可以再次做这种合理的假设。”“然而他还是那么欣赏你……”

阿尔玛无法完结自己的思考,明早也没有费心回答。在这之后,阿尔玛震惊地默默坐了好一阵子。显然,韦尔斯牧师慈悲宽容的巨大能力,无法用逻辑,甚至语言去解释。

不过最后,另一个可怕的问题出现在她脑际。这一问题使她满怀敌意,有些疯狂,可是——又一次——她必须知道。

“你是不是强迫安布罗斯?”她问道,“你是不是弄伤了他?”

对这含蓄的指控,明早没有动怒,不过他似乎瞬间苍老了起来。“啊,阿尔玛,”他悲伤地说,“你似乎不太了解真正的征服者。我没有必要强迫——一旦我下定决心,其他人别无选择。你不了解这一点吗?我有没有强迫韦尔斯牧师收我做养子,爱我的程度甚至超越他自己的亲人?我有没有逼迫赖阿特阿岛拥抱耶和华?你是个聪明的女人,阿尔玛。试着领略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