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使命的后果(第36/44页)

阿尔玛点点头。所以安布罗斯提起过她!这一发现使她一阵雀跃,(他没有忘记她!)却又令人不安:关于她,明早还知道些什么?显然远比她对他的认识来得多。

“我一直梦想哪天能看到藏书室,”他说,“我还想看看彩色玻璃窗。总之,韦尔斯牧师有一天发现了我,朝我走过来。他很亲切。我确定你能想象他有多么亲切,阿尔玛,因为你也遇过他。他给我一项任务。他说,他需要传达一个讯息给帕皮提的一位传教士。他问我能不能把讯息带给他的朋友。当然,我答应了。我问他:‘讯息是什么?’他只递给我一块石板,上面写了一些句子,他用塔希提语说:‘讯息在这里。’我心存怀疑,却还是动身跑去。几小时内,我在码头旁的教堂看到另一个传教士。这个男人完全不会讲塔希提语。我不明白我甚至连讯息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把讯息传达给他,而且我们沟通不了!不过我把石板递给了他。他看着石板,走进他的教堂。他走出来时,递给我一小叠信纸。那是我头一次看到纸,阿尔玛,我以为那是我所看到过最好、最白的‘塔帕’布——虽然我不明白谁能用这么小块的布裁成衣服。我以为可以缝在一起,制作成某种服装。

“我匆匆赶回马泰瓦伊湾,跑了整整七里路,把纸交给韦尔斯牧师,他很高兴,因为——他告诉我——这正是他传达的讯息:他想借一些信纸。我是塔希提小孩,阿尔玛,也就是说,我了解魔法和奇迹——可我却不了解这种魔术。在我看来,韦尔斯牧师似乎设法说服石板,让它把某件事告诉另一位传教士。他肯定吩咐石板代他发言,于是,他的愿望得到实现!喔,我想知道这个魔法!我向我那块模仿拙劣的石板低声命令了一句,用珊瑚在上面写了几行。我的命令是:‘让我的哥哥起死回生。’我现在还是不懂怎么没有请求我母亲起死回生,不过我当时肯定更思念我哥哥。或许因为他很保护我。我一直很崇拜我哥哥,他比我勇敢许多。阿尔玛,我的魔法尝试并未成功,这并不奇怪。不过,韦尔斯牧师看到我做的事,于是坐下来跟我谈话,我就是这样开始接受新的教育。”

“他教了你什么?”阿尔玛问道。“首先,基督的怜悯。其次,英语。最后,阅读。”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又说,“我是好学生。我听说你也是好学生?”“是的,一直都是。”阿尔玛说道。“脑袋的运作对我不是难事,我相信对你也不是难事?”“没错。”阿尔玛说道。安布罗斯还告诉过他什么?

“韦尔斯牧师成了我的父亲,从此以后,我一直是我父亲的最爱。我相信,他爱我甚于爱他自己的女儿和妻子。他爱我肯定胜过爱他其他的养子。安布罗斯告诉过我,你也是你父亲的最爱——亨利爱你或许胜过爱他自己的太太?”

阿尔玛吃了一惊。这种说法令人震惊。她觉得完全无法回答。她对她的母亲和普鲁登丝是何等忠诚,这么多年来——即使跨越死亡的分界——她都无法让自己诚实地回答这个问题?

“当你是父亲的最爱时,你会知道的,阿尔玛,我们难道不是吗?”明早语气柔和地探问,“这会把一种独特的力量移转给我们,不是吗?如果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选择喜爱我们胜过其他所有的人,那就使我们习惯得到我们渴望的东西。你难道不也是这样?我们怎能不觉得自己是坚强的——像你我这样的人?”

阿尔玛自问这是不是实情。当然是实情。

她的父亲把一切留给了她——他全部的财产,把世界上的其他人排除在外。他从来不让她离开白亩庄园,不只因为他需要她,她突然意识到,还因为他爱她。阿尔玛记得她幼年时,他让她坐到他腿上,向她讲述稀奇古怪的故事。她记得她父亲说:“在我看来,其貌不扬的这一个,可抵十个美人儿。”她记得一八○八年,白亩庄园举办舞会的那个晚上,意大利天文学家把宾客安排到天体舞台当中,指挥他们跳一场精彩的舞蹈。她的父亲——位于中心的太阳——在宇宙间呼喊:“给这小女孩安排一个地方!”鼓励阿尔玛奔跑起来。有生以来头一次,她突然想到,那天晚上肯定是他,亨利,把火炬塞进她手中,把火托付给她,让她像一颗火热的彗星穿过草坪,穿过辽阔的世界。没有其他人有权将火托付给一个孩子。没有其他人能赋予阿尔玛取得一席之地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