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使命的后果(第34/44页)

在前往小塔希提的旅途中,没有对话的必要,该半岛位于岛的另一边,面积小、略呈圆形、崎岖偏远。明早必须集中精神,而阿尔玛也不想每次说话都得转过身去。因此,行进过程中他们都没说话。在某些地区绕着海岸线航行十分困难,阿尔玛真希望明早也给她带一只桨来,好让她觉得自己像在帮助他们前进——尽管老实说,他似乎不需要她。他以优雅的效率划过水面,毫不犹豫地穿过礁石和水道,仿佛这趟旅程他已经走过数百次——她猜想,这说不定是真的。她庆幸自己戴了宽边帽,因为阳光很强,水面的强光使她眼花缭乱。

不到五个小时,小塔希提的峭壁就出现在他们右边。令人惊恐的是,明早似乎直接瞄准峭壁。难不成他们就要扑到岩石上?这可是这趟旅程的恐怖目的?但是随后,阿尔玛看到峭壁表面的一个拱形开口,一个黑暗缝隙,一个入口,通往一个海平面的洞穴。明早让独木舟与翻腾的巨浪保持同步,而后—— 惊心动魄、无所畏惧地——直接冲入缺口。阿尔玛肯定他们将被退去的海浪吸回白昼,但是他猛烈地划,几乎在独木舟里站了起来,以致他们栽在岩滩的潮湿砾石上,在洞穴深处。这几乎像是魔法。就连希罗部队,她想道,也不敢冒险玩这种花招。

“请跳下船。”他下令,尽管不算对她狂吠,她仍推想,在下一波浪涛袭来之前,她必须做出迅速的反应。她跳下船,赶忙奔往最高处——老实说,感觉起来并不够高。一个大浪,她想道,就可能永远冲走他们。明早似乎并不担心。他拉起独木舟,拖到海滩上。

“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他客气地说道。他指着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岩架,她知道,为安全起见,他打算把独木舟放在岩架上。她帮他抬起独木舟,一同推上岩架,远超过海浪所能达到的高度。

她坐了下来,他坐在她身边,累得直喘气。“你舒坦吗?”他终于问她。“是的。”她说道。

“现在我们必须等待。等潮水完全退去,你会看到出现一条狭窄的小路,让我们能沿着峭壁走过去,之后就能往上爬,爬到一片高原。从那儿,我就能带你去我想让你看的地方。你觉得你办不办得到?”

“我可以。”她说道。

“好,现在我们可以歇一会儿。”他的背靠在他的外套椅垫上,伸直双腿,放松自己。海浪卷来时,几乎打到他的脚板——却又没有打到。她看得出来,他肯定知道潮水在这洞穴里如何运作。这相当离奇。看着明早在她身旁伸开四肢,她突然辛酸地想起安布罗斯也曾手脚摊开,舒服地躺在任何地方——草地上、沙发上、白亩庄园的起居室地板上。

她让明早休息了十分钟左右,而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你是怎么遇见他的?”她问道。因为海水在岩石上来回拍打,以及各种各样潮湿的回音,因此洞穴不是能让人讲话的最安静的地方。不过,一阵一阵的萧萧声息,仿佛也让这地方成为世界上最安全的地点,能让阿尔玛提出请求,把秘密揭露出来。谁听得见他们讲话?谁看得见他们?除了鬼魂外,没有任何人。他们的谈话将被潮水拖出洞穴,拖到大海去,在翻腾的海浪中分崩离析,被鱼吃掉。

明早没有坐起来,回答道:“我在一八五○年八月回塔希提探望韦尔斯牧师,安布罗斯在这里——就像你现在在这里一样。”

“你是怎么看他的?”“我把他看成天使。”他毫不迟疑地说道,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她的问题他回答得几乎太快,她想道。她不要圆滑的回答;她要完整的故事。她不是只要结论而已;她要过程。她想看到明早和安布罗斯相遇的时候。她想观察他们的交流。她想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们的感受。毫无疑问,她想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她等待着,可他没有更直截了当地说。他们沉默良久之后,阿尔玛碰碰明早的胳膊。他睁开眼睛。

“请你,”她说,“继续。”

他坐了起来,转身面向她。“韦尔斯牧师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怎么到传教区来的?”他问道。

“没有。”她说道。“我当时才七八岁,”他说,“我的父亲先死,接着我母亲也死了,随后我的两个兄弟也死了。我父亲的其中一个还活着的妻子负责照顾我,可她也死了。还有另一个母亲——我父亲的另一个老婆——后来也死了。我父亲的其他老婆所生的孩子不久也都死了。还有祖母,她们也都死了。”他停顿了一下,心中琢磨着什么,而后继续说下去,改口说:“不,我搞错了死亡顺序,阿尔玛,请原谅我。先死的是祖母,她们是最虚弱的家庭成员。因此是的,首先过世的是我的祖母们,接着是我父亲,然后是其他人,像我说的那样。我也生了一段时间的病,但是我没有死——你也看到了。这些故事在塔希提很平常。你以前肯定听说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