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使命的后果(第33/44页)
“我不希望你再说下去,”他举起一只手,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是谁,阿尔玛。”
他们默默相视,持续了似乎很长的时间。“不错。”她终于说道。“确实。”他答道。
又是长长的沉默。“我也知道你是谁。”她最后说道。“你知道?”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惊慌。“那我是谁?”
可现在——在被迫回答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无法轻易回答这个问题。然而,由于必须说些什么,她于是说:“你跟我丈夫很熟。”
“的确,而且我想念他。”
这个回答让阿尔玛震惊,但是她宁可这样——他的坦白带给她的震惊—— 甚于驳斥或否认。过去几天,阿尔玛在预期此次对话时曾经设想,要是明早指责她撒谎,或假装从未听说过安布罗斯的话,她很可能会失去理智。然而他似乎不打算抵制也不打算驳斥。她定睛看他,在他脸上搜寻轻松、自信以外的东西,却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处。
“你想念他。”她重复道。“我永远会想念他,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每个人都这么说。”阿尔玛说道,感到恼火,有点儿挫败感。“因为这是实情。”
“你爱他吗,塔马托·马雷?”她问道,再次从他脸上寻找情绪的变化。她想让他措手不及,就像他让她措手不及一样。可他的脸没有显出丝毫不安。听到她用他的真名叫他,他甚至眼睛也不眨一下。
他答道:“遇见他的每一个人都爱他。”“但是你是不是特别爱他?”
明早把他的手伸进口袋里,抬起头朝月亮望去。他不急着回答。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人正在悠闲地等候火车。一阵子过后,他的视线回到阿尔玛脸上。她留意到,他们的身高相差不远。她的肩膀不比他窄多少。
“我猜想,你的心中在捉摸一些事。”他说道,作为答复。她觉得她正在节节败退。她必须更直接才行。“明早,”她说,“我能不能跟你坦言?”“请尽量。”他鼓励道。
“让我告诉你有关我自己的事,这或许有助于让你更畅所欲言。我的性格——尽管我不总是认为这是一种美德或好事——根植着一种理解事物本质的渴望。因此,我很想了解我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为了更了解他,我大老远来到这里,可直到现在仍无结果。我所得知关于安布罗斯的有限信息,只会带给我更多困惑。我们的婚姻尽管非比寻常而且为时短暂,却并未否定我对我丈夫的关爱。我不是傻瓜,明早。用不着对我隐瞒事实。请你明白,我的目标并不是攻击你,也不是要与你为敌。你把秘密托付给我,也不会有危险。不过,我确实有理由怀疑,你知道关于我亡夫的秘密。我看过他为你画的素描。那些素描,我肯定你也能了解,迫使我要求知道你和安布罗斯的交往真相。你能不能答应一个寡妇的请求,把你所知道的事告诉我?无须考虑我的感受。”
明早点点头。“明天你有没有空,跟我一起度过?”他问道,“或许一直到晚上?”
她点点头。“你的身体状况行不行?”他问道。
这个怪异的问题惹恼了她。他留意到她的不安,于是解释:“我想确定的是,你能不能长途远行?我想你身为自然学家,身体肯定硬朗,不过我还是得问。我想带你看些东西,但是我不想让你太过劳累。你能不能攀登陡峭的山坡,诸如此类?”
“我想可以,”阿尔玛答道,又一次感到恼火,“过去一年中,我跨遍这整个岛。我看尽塔希提该看的一切。”
“不算一切,阿尔玛,”明早纠正她,露出善意的微笑,“并没有全部。”
第二天天一亮,他们便启程了。明早为他们的行程弄来一艘独木舟。不是危险的小型独木舟,像韦尔斯牧师去视察珊瑚礁时所用的,而是一艘更精美、坚固、结实的独木舟。
“我们要去小塔希提,”他说道,“取道陆路的话,得花上几天才能到,划船走海岸线的话,只要五六个小时就能到达。你在水上自在吗?”
她点点头。她发现很难分辨他究竟是表示体贴还是迁就。她给自己带了一个竹筒的清水,和一些“波伊”当午餐,包在一方薄纱布中,让她能够绑在腰带上。她穿着她最陈旧的衣服——这件衣服已经承受了这座岛屿最无情的折磨。明早瞥了一眼她光着的脚板,待在塔希提一年后,她的脚板就像种植园工人的脚丫一样坚韧结茧。他没有提到这一点,不过她看见他留意到了。他也是光着脚。不过,从脚踝以上,他是十足的欧洲绅士。他穿着他一贯的干净西服和白衬衫,但是他脱掉外套,整齐地叠起来,当作独木舟里的椅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