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骚乱的信息(第61/63页)

“你以前怎么没告诉我这些?”“目的何在?”汉娜克耸耸肩。

“可普鲁登丝为什么为我做出这样的事?”阿尔玛问,“普鲁登丝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她怎么看你并不重要。她是个好人,她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她是不是可怜我,汉娜克?是不是?”“不如说她崇拜你,她一直想效仿你。”“荒唐透顶!她从来没有。”

“荒唐透顶的人是你,阿尔玛!她一直很崇拜你,孩子。想想她初来这儿的时候,你在她眼里的样子!想想你那些学识,你的能力。她一直想赢得你的赞赏,可你从没给过她。你可曾赞美过她?你可曾看过她多么努力,为了在学业上赶上你?你有没有赞赏过她的才能,或者你只是不屑一顾,觉得那不配跟你的才能相比?你怎会对她可敬的特质视而不见?”

“我一直不了解她可敬的特质。”“是啊,阿尔玛——你从来不相信这些特质。承认吧,你认为她的善良只是一种姿态。你相信她是个骗子。”“只因她戴着那样的面具……”阿尔玛喃喃说道,设法找到为自己辩护的立足之地。

“她的确是,因为她宁可没有人看见她、认识她。但是我了解她,让我告诉你,那张面具背后,是一个最好、最慷慨、最可敬的女子。你怎会看不到?你难道看不到,一直到现在她仍然令人赞赏——她的成就是多么真诚?她还能再做什么,阿尔玛,才能赢得你的赞赏?然而,你还是从来没有称赞过她,而现在,你从你那死掉的傻瓜父亲那儿继承了大笔海盗宝藏,却打算把你的妹妹完全踢开,没有丝毫不安。而你那父亲就像你一样,始终对他人的痛苦和牺牲视若无睹。”

“当心,汉娜克,”阿尔玛提醒道,努力控制一股袭来的悲伤,“你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打击,在我还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指摘我。因此我请求你——今天对我得小心,汉娜克。”

“但是大家对你已经很小心了,”老管家答道,一点儿也不宽容,“或许他们已经对你小心得太久了。”

阿尔玛震惊地奔向马车房的书房。她在角落里的破旧长椅上坐下,再也无法靠两条腿支撑自己的重量。她的呼吸变得又浅又快,她觉得自己像个异乡人。她心中的罗盘——曾经给她的世界指出最简单的事实——失控地旋转,想寻找一个安全点供她着陆,却什么也找不到。

她的母亲死了,她的父亲死了,她的丈夫——无论他曾经是或不是——也死了。她的妹妹普鲁登丝为了阿尔玛的缘故,毁了自己的人生,却没有给任何人带来好处。霍克斯是完全的悲剧。芮塔是被毁坏撕裂的小灾难。而现在看来,汉娜克——受阿尔玛爱戴敬仰的最后一个人——对她没有丝毫尊重,也不应该尊重。

阿尔玛坐在她的书房里,终于强迫自己对人生做个诚实的回顾。她现年五十一岁,身心健康,像骡子一样强壮,像耶稣会士一样有学问,像世袭贵族一样富裕。她固然不漂亮,但大部分牙齿却都还在,没有任何身体上的疾病。她可曾有过什么让她抱怨?她生下来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她没有丈夫,没错,可她也没有孩子,而如今,也没有父母要求她照顾。她聪明、能干、勤奋,而且(她一直认为,尽管她现在不很确定)勇敢。她接触到该世纪新奇的科学和发明,她曾经在自家的饭厅,遇过她那时代最杰出的一些思想家。她拥有一间会让梅第奇家族渴望得流泪的藏书室,藏书室里的书已被她从头到尾读过好几遍。

拥有这些学问和特权,阿尔玛给她的人生创造了什么?她写过两本晦涩的苔藓学著作——绝对没有让世界为之欢呼——而她现在正着手写第三本。她从来没有把她的时间用来造福他人,除了她自私的父亲之外。她是处女、寡妇、遗孤、继承人、老妇人,也是头号大傻瓜。

她以为自己知道很多,可她一无所知。她对自己的妹妹一无所知。她对牺牲一无所知。她对自己嫁的男人一无所知。她对主宰她生活的无形力量一无所知。

她一直自认为是个有尊严、世故的女人,可她其实是任性的老公主(此时只是个佯装年轻的老太婆),从来没有冒过任何值得的风险,从来没有去过比费城更远的地方,除了新泽西特伦顿的精神病院。

面对这份可悲的人生清单,原本应当是令人觉得难以承受,可是不知何故,事实并非如此。奇怪的是,反而是一种解脱。阿尔玛的呼吸放慢下来,她的罗盘有规律地继续转动。她沉默地坐在那里,双手放在大腿上,一动也不动。她让自己把这一切新发现吸收进去,毫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