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骚乱的信息(第59/63页)
阿尔玛想转移话题。“没有我的父亲,汉娜克,白亩庄园现在会变成什么样?没有他,我一点儿都不期盼管理这个庄园。感觉就像一个生气勃勃的巨大心脏从这个家剥离开来。”
“我不允许你置你妹妹于不顾,”汉娜克说道,仿佛阿尔玛根本没有讲话。“亨利在九泉之下罪恶、愚蠢、自私是一回事,你在人间也同他如出一辙,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阿尔玛有些反感。“我今天来找你寻求慰藉和忠告,汉娜克,你却来羞辱我。”她站了起来,作势要离开厨房。
“喔,坐下来,孩子。我没有羞辱任何人。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欠你妹妹很多,你应该想办法还她。”
“我不欠我妹妹什么。”汉娜克举起两条仍被煤灰弄黑的胳膊。“你什么也没看见是吗,阿尔玛?”“汉娜克,如果你是说普鲁登丝和我之间感情疏远,我劝你别只把罪过怪在我一个人头上。我有错的话,她也同样有错。我们两人之间的交往从没有自在过,这许多年来,她一直在躲开我。”
“我说的不是姐妹之间的感情,很多姐妹之间都是感情疏远。我说的是牺牲。我知道发生在这个家的一切,孩子。你以为曾经哭哭啼啼来找我的人只有你一个吗?你以为悲痛欲绝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来敲汉娜克的门?我知道一切秘密。”
阿尔玛感到困惑,试着想象她高傲的妹妹普鲁登丝泪流满面倒在汉娜克的怀抱中。不,这无法想象,普鲁登丝从来不像阿尔玛那样和汉娜克关系亲近。
普鲁登丝并非从婴儿时期就认识汉娜克,普鲁登丝甚至不会说荷兰语。怎可能存在任何亲密关系?可阿尔玛不得不问:“什么秘密?”“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普鲁登丝?”汉娜克答道。
阿尔玛觉得管家此时刻意不愿表态,这使她无法忍受。“我不能命令你告诉我任何事,汉娜克。”阿尔玛改用英语说道。她现在气恼得无法用从小熟悉的荷兰语。“如果你选择保守秘密的话,秘密就只属于你。不过,我命令你别再跟我耍把戏。你如果知道关于这个家的、我应该知道的消息,那我希望你能讲出来。可如果你只是想坐在这里,取笑我的一无所知——我对什么一无所知,这我不可能知道——那我后悔今天来找你讲话。对这个家的每一个人,我需要做出重要的决定,我对我父亲的过世深感悲伤。我现在承担很多责任,我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跟你玩猜谜游戏。”
汉娜克仔细看着阿尔玛,微微眯起眼睛。阿尔玛讲完话时,她点点头,仿佛对阿尔玛讲话的口吻和大意表示同意。
“那好吧,”汉娜克说,“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普鲁登丝为什么嫁给狄克逊?”
“别再打哑谜,汉娜克,”阿尔玛厉声说,“我警告你,今天我受不了。”“我不是在打哑谜,孩子,我只是尝试在告诉你什么。问问你自己——你可曾对那场婚姻感到纳闷?”“当然。谁愿意嫁给狄克逊?”
“是啊,谁愿意?你以为普鲁登丝爱过她的家教吗?他住在这里教你们两个人那几年,你看过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对他有过爱的表示吗?”
阿尔玛回想了一下。“没有。”她承认。“因为她不爱他。她爱的始终是另一个人。阿尔玛,你妹妹爱的是霍克斯。”“霍克斯?”阿尔玛只能把这名字又说一遍。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这位植物出版人的影像——不是他今天的样子(一个疲惫的六十岁男人,腰背佝偻,有个精神失常的妻子),而是他三十年前当她也爱着他时的模样(那安抚人心的高大身影,蓬乱的棕发,腼腆善意的笑容)。“霍克斯?”她又颇愚蠢地问了一次。
“你妹妹普鲁登丝爱的是霍克斯,”汉娜克又说一次,“我还要说,霍克斯也爱她。我相信她还爱着他,我也相信他也还爱着她,直到今天。”阿尔玛弄不明白。就好像有人告诉她,她的父母不是她真正的父母,或者她的名字不叫阿尔玛·惠特克,或者她不住在费城一样——就好像某个伟大简单的真理突然支离破碎。
“普鲁登丝为什么爱霍克斯?”阿尔玛问道,感到无比迷惑,以至于无法问个更有智慧的问题。
“因为他待她很好。阿尔玛,你是不是认为你妹妹长得那么美是一种恩赐?你记不记得她十六岁的样子?你记不记得男人怎么盯着她看?老人、年轻人、已婚男人、工人——他们每一个人。踏进这栋房子的男人,每个人看到你妹妹,没有一个不是想把她买去当作一个晚上的消遣,从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就一直是这样。可普鲁登丝是个端庄的女孩,也是个好女孩。你以为你妹妹为什么在餐桌上从来不说话?你以为是因为她太蠢,对任何事都没有意见?你以为她为什么总是让自己完全面无表情?你以为是因为她从来没有任何感觉?阿尔玛,普鲁登丝只希望自己不被人看见。你不会知道一辈子被男人盯着看,就像站在拍卖台上,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