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骚乱的信息(第55/63页)

接着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全身习作,裸体的背影,仿佛从画家的身旁走开。他的背部宽阔,肌肉发达。每一块脊椎关节都刻画入微。另一幅裸体画中,年轻人靠在椰子树干上。他的脸阿尔玛已经很熟悉——同样高傲的眉毛,同样宽厚的嘴唇,同样杏仁状的眼睛。在这幅画中,他看起来比在别的画中年轻一些——不比一个男孩大,或许十七八岁。

再也没有任何植物习作。皮箱当中剩余的图画、素描和水彩画,都是裸体画。肯定超过一百幅——都是同一个留着欧洲式短发的年轻土著。有些画中,他在睡觉。有些画中,他在奔跑、手持长矛、搬石头或拉渔网——和古希腊陶器上的运动员和神人并无两样。在每一幅画中,他都是一丝不挂——甚至连鞋子也没穿。在大部分画作中,他的阴茎瘫软松弛。在其他画作中,肯定不是。在这几幅画中,年轻人的脸朝着画家,十分坦率,甚至感到有趣。

“我的天。”阿尔玛听见自己大声说道。她这才发现每看到一幅令人震惊的新画作,自己就这么说道。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

阿尔玛是个估算快捷的女人,也绝对不是感官新手。关于皮箱里装的东西,唯一可能得出的结论是:安布罗斯——纯洁的楷模,弗雷明汉的天使—— 是个恋童癖者。

她回想起他在白亩庄园的第一个晚上。晚餐时,他出了个主意,给塔希提的香草花进行人工授粉,使亨利和阿尔玛两人都惊叹不已。他那时说了什么?他保证方法很简单:你只需要手指小巧、拿小棍子的小男孩。听起来妙趣横生,却同时道出许多答案。安布罗斯之所以无法圆房,并不是因为阿尔玛老了,不是因为阿尔玛长相不好看,也不是因为他想效法天使——而是因为他想要手指小巧、有小棍子的小男孩,或者大男孩,依这些画来看。

天啊,他让她受这么多苦!他说了什么样的谎!使出的那些手段!他使她对她自己理所当然的渴望觉得厌恶。那天下午当她把他的指头放入她嘴中时,他在浴盆里看她的样子,仿佛她是妖魔鬼怪,要吃了他的肉。她想起蒙田 书中的一句话,她在多年前读到的一句话,这句话她一直铭记在心,现在看起来贴切得恐怖:“我注意到,有两件事情相辅相成:天上思维与地下表现。”

她被安布罗斯和他的天上思维、他的伟大梦想、他的假纯真、他的圣洁幌子和与上帝交流的高尚话题给愚弄了——看看他最后去了哪里!一个颓废的天堂,和一个娈童待在一起,还有一根直挺挺的阴茎!

“你这婊子养的两面人。”她大声说道。

换作其他女人,或许会采纳扬西的忠告,烧掉皮箱和皮箱内的一切。然而,阿尔玛是极端的科学家,不可能烧掉任何证据。她把皮箱放在书房的长椅底下。没有人找得到。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人进来过这个房间。她不愿意有人打扰她的工作,因此从未准许过除她以外的任何人进来,甚至打扫她的书房。没有人在乎阿尔玛这个老处女在她摆满愚蠢的显微镜、无聊的图书和瓶瓶罐罐的干苔藓的房间里做些什么。她是傻子。她的人生是一出闹剧——一出可怕、悲哀的闹剧。她去吃晚饭,没把食物放在心上。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在他们婚后的那几个月,她听过关于安布罗斯最糟糕的流言蜚语——或者她认为自己的确听过——可她不记得有人曾说他是女人气的男人。那么,他是不是玩儿过马童或年轻的园丁?这是不是他一直在搞的鬼?可他是什么时候做的?肯定会有人说话。他们始终形影不离,阿尔玛和安布罗斯,而这么猥亵的秘密,不可能保密太久。谣言就像贵重的货币,在口袋里烧出洞来,最终总会花掉。然而,没有人说过半句话。

汉娜克知不知道?阿尔玛看着老管家,纳闷着。这是不是她反对安布罗斯的原因?我们不认识他,她曾经说过许多次……

波士顿的塔珀,安布罗斯最好的朋友,他知不知道?他难道不只是朋友而已?他们婚礼那天,他寄来的电报:派克,干得好——是不是某种无耻的密码?可是阿尔玛记得,塔珀是个有一屋子孩子的已婚男人。至少安布罗斯是这么说的。尽管这并无关系。显然,人可以同时有许多面。

他的母亲呢?派克夫人知不知道?她写“美满的婚姻或许能根除他逃避道德责任的毛病”时,是不是这个意思?阿尔玛为什么没有更仔细阅读那封信?她为什么没有去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