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骚乱的信息(第40/63页)
之后,当阿尔玛走进卧室,关上房门,站在她的穿衣镜前,穿上睡衣时,她才更充分地了解到,她妹妹在告诉她该做什么,以及为什么绝不能把睡衣退回去:阿尔玛需要在她的新婚之夜,穿上这件漂亮的睡衣。
穿着这件睡衣,她看上去其实挺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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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八年八月二十九日星期二,婚礼在白亩庄园的会客厅举行。阿尔玛穿了一件专为这一场合裁制的棕色丝绸礼服。亨利和汉娜克站着当见证人。亨利很开心,汉娜克则不然。一位来自西费城、从前跟亨利做过生意的法官,主持婚誓的进行,算是还男主人的人情。
“让友谊指导你们,”交换过誓言后,他总结,“让你们忧心彼此的不幸,鼓舞彼此的欢乐。”“科学、生意和人生的搭档!”相当出人意料地,亨利大声吼叫,而后用力擤了擤鼻子。
没有任何别的朋友或家人出席。霍克斯送了一箱梨子当作祝贺,可是他生病发烧,他写道,不能参加婚礼。另外,婚礼前一天,加里克药局送来一大束鲜花。至于安布罗斯,没有人以他的客人身份出席婚礼。他在波士顿的朋友塔珀,当天早上发来电报,简单写着:派克,干得好。但是塔珀没有来参加婚礼。从波士顿搭火车,只要半天行程,然而——仍没有任何人过来参加安布罗斯的婚礼。
阿尔玛朝四周看了看,意识到他们家的人口变得多么少。这实在是个太小型的聚会。人根本不够多。就合法婚礼来说,算是勉强足够。他们怎么变得如此孤立?她忘不了她父母在一八○八年举办的舞会,就在整整四十年前:乐师和跳舞的人在阳台和大草坪上旋转,她手持火炬,在他们之间飞奔而过。如今很难想象,白亩庄园曾经是那种壮观场面、那些欢笑、那种疯狂行径的举办地。从那次以后,白亩庄园就变成了一个沉默的星群。
作为结婚礼物,阿尔玛送给安布罗斯一本古籍原著,是一六八四年出版的、托马斯·伯内特的著作《地球的神圣理论》。伯内特是神学家,他推测地球在诺亚洪水发生前是绝对完美的光滑球面,具有“焕发的青春之美,清新丰饶,整个球体没有任何皱纹、疮疤或裂痕;没有任何岩石,也没有山脉、洞窟或海峡,而是平滑均匀的整体”。伯内特将其称为“第一个地球”。阿尔玛认为她的丈夫会喜欢这本书,他的确喜欢。完美的概念,细腻无瑕的梦想——这一切都是十足的安布罗斯。
至于安布罗斯,他送给阿尔玛一张漂亮的意大利方纸,他把纸折成小小的、复杂的信封模样,用四种不同颜色的蜡封上。每条缝隙都封上,每个封口都不一样。这是个漂亮的东西——体积非常小,能放在手掌上——却是个奇怪的东西,近乎神秘。阿尔玛把这古怪的小东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
“这样的礼物该怎么打开?”她问道。“这不是用来打开的,”安布罗斯说,“我请你永远别打开。”“里面是什么东西?”
“爱的信息。”“真的?”阿尔玛快活地说,“爱的信息!我想看看这样的东西!”“我宁愿你想象就好。”“我的想象力不像你一样丰富,安布罗斯。”
“但是对热爱知识的你,阿尔玛,让一些东西隐而不现,对你的想象力会有好处。我们能更加了解对方,你和我。让我们保留一些东西原封不动。”
她把礼物放进自己的口袋。在口袋里放了一整天——一种奇特、轻巧、神秘的存在。
他们当天晚上与亨利和他的法官朋友一起用餐。亨利和法官喝了太多波特酒。阿尔玛没有喝酒,安布罗斯也是。每当她朝她丈夫看一眼,他便对她微笑——但是话说回来,他从来都是这么做,即使在他成为她的丈夫之前。这种感觉就像其他的晚上一样,只不过现在她是派克夫人。那天夜晚,太阳慢慢沉落,就像一个老翁不慌不忙地蹒跚下楼。
终于,晚饭过后,阿尔玛和安布罗斯第一次回到阿尔玛的卧室。阿尔玛坐在床边,安布罗斯也跟她坐下来。他握住她的手。经过良久的沉默,她说:“恕我失陪……”
她想穿上她的新睡衣,但是不想在他面前更衣。她把睡衣拿到卧室一角的盥洗室里——盥洗室于三十年代安装,有澡盆和冷水龙头。她把衣服脱下来,穿上睡衣。她不知是否该让头发继续挽在头上,还是放下来。她把头发放下来的时候,看上去未必好看,不过,戴着发夹和发带睡觉并不舒服。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决定继续挽着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