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骚乱的信息(第38/63页)

“我没有夫妻生活的经验,”阿尔玛豁出去了,她鼓起勇气澄清道,“爸建议我向你寻求取悦丈夫的相关指南。”

普鲁登丝微微扬起一只眉毛。“我很遗憾他把我当作这方面的权威。”她说道。

阿尔玛发现,这句话的确有歧义,可现在已无抽身的余地。“你误会我了,”阿尔玛辩解说,“只是因为你结婚这么久了,而且还有这么多孩子……”“婚姻不仅仅是你提的这件事而已,阿尔玛。何况,出于某些顾忌,我不能和你讨论你所提的事情。”“当然,普鲁登丝。我不想冒犯你,也不想侵犯你的隐私。但是我提到的事,对我仍是个谜。我求你不要误解我。我不需要去看医生,我很熟悉人体的基本结构。可是我确实需要请教已婚妇女,好理解我先生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该怎么呈现自己。我是说,关于取悦的艺术……”

“没有任何艺术,”普鲁登丝答道,“除非你是妓女。”“普鲁登丝!”阿尔玛用连她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劲道高喊,“看看我!你没看见我是多么配备不足吗?你看我像个年轻女孩吗?我看上去让人渴望吗?”直到此刻阿尔玛才发觉,她是多么害怕自己的新婚之夜。她当然爱安布罗斯,也充满忐忑的兴奋感,却也同时感到惶恐。这种恐惧也是过去几个星期晚上睡不着觉、阵阵打战栗的部分原因:她不知怎么当个称职的人妻。诚然,阿尔玛数十年来被一种丰富、下流、肉欲的想象苦苦折磨——可她同时也是白璧无瑕。想象是一回事;两个人的身体靠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安布罗斯会怎么看她?她要怎么令他着迷?他比她年轻,而且是个漂亮的男人,而阿尔玛四十八岁的外表,在真实评估下,将揭示出一个真相:与其说她是玫瑰,更不如说她是刺藤。

普鲁登丝的神态稍稍缓和些。“你只需要心甘情愿,”普鲁登丝说,“一个健康的男人,面对心甘情愿、百依百顺的妻子,不需要特别的诱哄。”这个信息对阿尔玛无济于事。普鲁登丝肯定也这么认为,因为她又说:“我向你保证,夫妻义务不会给人带来太大的痛苦。如果你先生对你温柔,他不会对你造成太多伤害。”

阿尔玛想倒在地上哭泣。老实讲,普鲁登丝真的以为阿尔玛担心受伤吗?

有哪个人或哪个东西能够伤害阿尔玛?有这双长满老茧的手?有一双能把普鲁登丝优雅倚靠的木板桌举起来,轻松扔到房间另一头的胳膊?有这晒黑的脖子,这蓟丛般的头发?新婚之夜让阿尔玛担心的,不是受伤,而是羞辱。阿尔玛一心想知道的,是她怎样才能像她妹妹一样,以兰花的身姿,而不是像她自己一样,像长满苔藓的大石头出现在安布罗斯面前。然而,这样的事无法教导。这是一场无用的交谈——反而只是羞辱的序幕。

“我占用你傍晚太多时间了,”阿尔玛站起身来,说,“你有个生病的孩子得照顾。原谅我。”

普鲁登丝迟疑了一会儿,仿佛身子要探向前去,或请她姐姐待下来。然而,这一刻如果曾经存在的话,也很快就过去。她只说:“很高兴你来看我。”

我们为什么差这么多?阿尔玛很想求她回答。我们为什么不亲近?可她只是说:“周六来参加我的婚礼好吗?”尽管她早已预料到会得到否定的答案。“恐怕不行。”普鲁登丝答道。她没有提供理由。她们两人都知道原因: 因为普鲁登丝永远不会再踏进白亩庄园一步。亨利不会接受,普鲁登丝自己亦是如此。

“那就祝福你了。”阿尔玛结束谈话。“你也是。”普鲁登丝答道。

阿尔玛在半路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所做的事:她不仅是在向一个疲惫、四十八岁的母亲(家中还有个生病的孩子!)请教交媾的艺术,而且是在向一个娼妓的女儿请教交媾的艺术。阿尔玛怎会忘了普鲁登丝可耻的出身?普鲁登丝自己却永远不可能忘记,她之所以严守刻苦正义的生活,很可能也是为了对抗她生母恶名昭彰的堕落行径。然而,阿尔玛却直接走进那谦卑、正派、拘谨的家庭,提问诱惑之术。

阿尔玛坐在一只废弃的桶子上,姿态沮丧。她想回狄克逊家道歉,可她怎能这么做?她能说什么,才不会让情况变得更凄惨?

她怎能这么冒失愚蠢?她所有的智慧都到哪里去了?

婚礼的前一天下午,寄来两件给阿尔玛的相关物品。

第一件是一封信,信封上盖有麻州弗雷明汉的邮戳,信封一角写着“派克”的姓氏。阿尔玛当下认为,这肯定是给安布罗斯的信,因为寄信者显然是他的家人,但是信封上明白写着收信人是她,因此她打开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