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骚乱的信息(第37/63页)

明白这一切后,阿尔玛很想跑过走廊,跳到安布罗斯的床上——和点燃她身心狂野之火的他待在一起。她想告诉他一切,让他看到一切,向他证明宇宙的种种现象。她等不及到天亮,等他们进早餐时才能说到话;她等不及想看见他的脸;她等不及他们再也无须分开的时候到来——甚至晚上,甚至在睡眠中,都无须分开。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兴奋激动得颤抖。

他们两人的房间,感觉上相隔得是多么遥远! 至于安布罗斯,随着婚礼的来临,他只是变得更镇静、更体贴,他对阿尔玛的体贴无以复加。她有时候担心他可能改变主意,却看不出有任何迹象。她把亨利的法令递给他时,感到一阵忧虑,不过安布罗斯只是签了名,毫无迟疑或抱怨——事实上,他甚至连看也没看。每天晚上,在他们回各自的卧室前,他都会亲吻她长了雀斑的手,就在指关节下方。他称她为“我的另一个灵魂,我更好的灵魂”。

他说:“我是这么古怪的人,阿尔玛。你确定受得了我的古怪吗?”“我受得了你!”她许诺。

她觉得自己有燃烧起来的危险。

她恐惧自己可能死于快乐。

婚礼日——将在白亩庄园会客室举行的简单仪式——前三天,阿尔玛终于去探望她的妹妹普鲁登丝。自她们上回见过面后,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可是若不邀请她妹妹参加她的婚礼实在太过无礼,因此阿尔玛写了封短笺给普鲁登丝——说明她即将嫁给霍克斯先生的一个朋友——而后安排了一次短暂的探望。同时,阿尔玛决定听从父亲的建议,跟普鲁登丝谈谈夫妻之间的床笫问题。这不是她引颈企盼的谈话,可是她不想毫无准备地投入安布罗斯的怀抱,而且她没有别人可问。

阿尔玛在八月中旬的一个傍晚时分来到狄克逊家。她看见她妹妹正在厨房里,给她最小的儿子沃尔特做芥末热敷,沃尔特卧病在床,由于吃了太多绿西瓜皮而胃不舒服。其他的孩子则在厨房里转悠,做各种家务。屋子里热得令人窒息。有两个阿尔玛以前从未见过的黑人小女孩,和普鲁登丝十三岁的女儿萨拉坐在角落里;她们三人正在一起梳理羊毛。每个女孩,无论黑白,都穿着最为粗陋的连衣裙。孩子们,甚至黑人小孩,都走过来礼貌地亲吻阿尔玛,叫她“阿姨”,而后回去做他们的工作。

阿尔玛问普鲁登丝她能不能帮忙做芥末热敷,但普鲁登丝拒绝了她的帮忙。一个男孩给阿尔玛拿来一个锡杯,杯子里装有从花园水泵抽出来的水。水是温的,颜色混浊,味道不好,阿尔玛不想喝。她坐在一张长板凳上,不知该把杯子放在哪里,也不知该说什么。普鲁登丝——她已在本周早些时候收到阿尔玛的短笺——对她姐姐即将举行的婚礼表示祝贺,这象征性的交谈只花了一会儿时间,而后话题就此打住。阿尔玛赞赏孩子们,赞赏厨房的洁净,赞赏芥末热敷,直到再也没有东西可以赞赏。普鲁登丝看上去又瘦又累,可是她没有抱怨,也没有谈论自己的生活近况。阿尔玛也没有问她的近况,她不敢知道这家人可能面对的处境。

过了好一阵子,阿尔玛鼓起勇气问道:“普鲁登丝,不知能不能和你私下说句话?”

如果这个请求令普鲁登丝感到吃惊,她并未表现出来。不过话说回来,普鲁登丝平和的面容,向来无法表达像吃惊这种卑劣的情绪。

“萨拉,”普鲁登丝对大女儿说,“带其他人到外面去。”

孩子们列队走出厨房,郑重、听话,像要去打仗的士兵。普鲁登丝没坐下来,而是站在那里,背紧靠着被称作厨房餐桌的大块木板,她的手优雅地搭在干净的围裙上。

“什么事?”她问道。

阿尔玛寻思从何开头。她似乎找不到听起来不庸俗或不鲁莽的句子。突然间,她深深懊悔自己听从她父亲对这件事的建议。她想逃出这间屋子——回到舒适的白亩庄园,回到安布罗斯身边,回到水泵能抽出干净又冰冷的水的地方。可是普鲁登丝盯着她,充满期待,不发一语。必须说些什么话才行。

阿尔玛开始说:“当我接近婚姻的海岸……”阿尔玛的声音逐渐变小,眼睛盯着她的妹妹看,六神无主,毫无理由地希望普鲁登丝能从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当中弄清楚她想说什么。“嗯?”普鲁登丝说道。“我发现自己没有经验。”阿尔玛讲完她的句子。

普鲁登丝镇定沉默地望着她。帮帮我,女人!阿尔玛想大声喊叫。要是芮塔在这里就好了!不是那个陌生、疯狂的芮塔——而是昔日那个欢天喜地、无拘无束的芮塔。要是芮塔也在这儿,要是她们都回到十九岁,那该多好。她们三个少女,或许能设法毫无戒心地谈论这个话题。芮塔会讲得逗趣坦诚。芮塔能让普鲁登丝放下矜持,消除阿尔玛的羞愧。然而眼前没有任何人来帮忙这对姐妹,让她们表现得像姐妹。此外,普鲁登丝似乎没有兴趣让这场讨论轻松起来,因为她根本没有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