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骚乱的信息(第30/63页)
“你在诱我上钩,”阿尔玛说道,她的自尊受到伤害,同时也受到激励,“不过我怀疑,若考虑到地区,很可能是白杨树。”
“那亚当和夏娃的苹果呢?”他探问。
她觉得自己像傻子,可是她阻止不了自己。“不是杏就是榅桲,”她说,“比较可能是杏,因为榅桲不太甜,不可能引发年轻女人的欲望。总之,不可能是苹果。圣地没有任何苹果,安布罗斯,而伊甸园里的树经常被描述为树荫浓密、令人流连忘返、有银色叶子,多数的杏树品种都可如此描述……因此当波墨谈到苹果、上帝、伊甸园……”
此时,安布罗斯笑得不得不擦拭眼睛。“我亲爱的惠特克小姐,”他极其温柔地说,“你的脑袋多么令人惊奇。这种危险的推理,说起来正是上帝害怕发生的事:让女人吃下智慧之树的果实。你对所有的妇女来说,是个警示人物!
现在你得停止这样的智慧,立刻学习曼陀林,缝补衣服,或其他毫无用处的活动!”
“你认为我很荒谬。”她说道。“不,阿尔玛,我认为你很了不起。你尝试理解我,让我很感动。一个朋友的爱莫过于此。我更感动的是,你试着通过理性思考,了解完全无从了解的东西。此处找不到任何确切原则。如波墨所说,神性不根植——高深莫测,存在于世界之外,正如我们的体验。但是亲爱的,我们的脑袋有一种差异。我渴望乘着翅膀得到启示,你则是手里拿着放大镜,一步一脚印地稳稳前进。我是一知半解的流浪汉,在外部轮廓中追求上帝,寻找新的了解方式。你则是站在地面上,一点一点研究证据。你的方式理性、有系统,但是我无法更改我自己的方式。”
“我对事物的理解,的确有一种糟糕透顶的热爱。”“你确实十分热爱,但不是糟糕透顶,”安布罗斯回答,“这是生来有一副准确脑袋的必然结果。可是对我来说,仅仅通过理智来体验生活,无异于戴着厚厚的手套,在黑暗中摸索上帝的脸孔。只是学习、说明和描述并不足够。你有时必须……跨过去。”
“然而,我就是无法理解那个让你跨过去的上帝。”阿尔玛说道。“你为什么必须理解?”
“因为我渴望更了解你。”“那就直接问我,阿尔玛。不要在这些书中寻找我。我这就坐在你面前,我会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有关我的事情。”阿尔玛合上她眼前的厚重著作。她或许合得稍微坚决了点儿,因为书砰的一声关了起来。她转过椅子面对安布罗斯,双手相扣,叠在大腿上,说:“我不了解你对自然的诠释,也因此,我对你的精神状态充满惊恐。我不了解你怎能忽视这些贫乏老旧的理论当中那些矛盾愚蠢之处。你推测我们的上帝是仁慈的植物学家,为了我们,在各种各样的植物当中隐藏着线索,可我却没看见任何直接证据。在这个世界上,用作治疗的植物和有毒的植物一样多。比方说,你的植物学家上帝为什么给我们绊脚灌木和水蜡树,毒死我们的马和牛?隐藏的启示到底在哪里?”“可为什么我们的上帝不该是植物学家?”安布罗斯问,“你喜欢你的神是什么职业?”
阿尔玛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或许数学家吧,”她断定,“涂涂抹抹,你知道。加加减减,乘乘除除,摆弄理论和新计算,扬弃先前的错误。在我看来,这似乎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可是我遇过的数学家,阿尔玛,并不特别慈悲,也不给生命滋养。”“正是,”阿尔玛说,“这有助于说明人类的苦难,和命运的随机性——因为上帝加减我们,乘除我们。”“多么悲观的看法!我希望你对生命的看法不这么黯淡。大致说来,阿尔玛,我看见世界上的奇迹仍然多于苦难。”“我知道你是,”阿尔玛说,“这就是我担心你的原因。你是理想主义者,也就是说,你注定要失望,甚至或许要受伤。你寻求善与奇迹的福音,却没有留下任何空间质疑人生的哀愁。你就像威廉·佩利一样,他认为宇宙中每一个完美的创造,都证明了上帝对我们的爱。你可记得佩利声称,人类手腕的结构——非常适合采集食物,创造美丽的艺术品——象征上帝对人类的爱?可人类的手腕同样也非常适合挥舞斧头,砍死你的邻居。这难道是爱的证明?再者,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捣蛋鬼,只因为我坐在这里提出这些沉闷的论点,只因为我不能和你一样,住在山顶上的光芒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