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骚乱的信息(第19/63页)
阿尔玛脸色煞白,瞥了瞥她的客人。霍克斯礼貌地折了折大腿上的餐巾,派克先生则坦然地露出笑意。
“所以,什么地方出了错,先生?”派克先生问,“我想探听一下。”
亨利朝他瞪眼。“藤蔓不结果,开花之后就谢了,从来没长过半个该死的豆荚。”
“请问原来的香草植物来自哪里?”“墨西哥,”亨利咆哮道,以全面挑战的态度,盯着他,“那你倒是告诉我,年轻人——什么地方出了错?”阿尔玛此时慢慢开始窥见一些端倪。她为什么会低估了她的父亲?怎么可能有任何事情逃得过这老头子的法眼?即使在他脾气暴躁时,即使在他半耳聋状态下,即使在他睡觉时,他竟然完全清楚谁坐在他的餐桌前:才在墨西哥花了近二十年研究兰花的专家。阿尔玛这时想起来,香草正是兰科植物。他们的客人正受到测试。
“香荚兰属。”派克先生说道。“正是,”亨利确认道,把他的酒杯放到餐桌上,“我们在塔希提种这东西。
说下去吧。”“我在墨西哥各地看到过,先生。大部分在瓦哈卡附近。你在波利尼西亚的人员,那个法国人,他没说错——这是一种生长旺盛的爬藤植物,我猜想,它能很愉快地适应南太平洋气候。”
“那这该死的植物为什么不结果?”亨利质问道。“我说不准,”派克先生说,“毕竟我从来没亲眼看到您提到的植物。”“那你也只是个没用的兰花素描匠,是吧?”亨利厉声说道。“爸……”
“不过,先生,”面对这侮辱,派克先生毫不在意,继续说,“我能提出一个理论。你的法国人最初在墨西哥取得他的香草植物时,或许不小心买到了当地人称作‘驴耳’的香荚兰属,该品种永远不结果。”
“那他是笨蛋。”亨利说道。“不见得,惠特克先生。专家的眼睛才看得出结果和不结果的两种香荚兰之间的区别。这是常见的错误,当地人也经常把这两个品种搞混,甚至极少有植物学者能分辨其不同。”
“你能分辨吗?”亨利质问道。
派克先生犹豫了一下。显然,他不想贬损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我在问你问题,小子。你能分辨两种香荚兰的不同,或者不能?”“总体说来吗,先生?是的,我能分辨。”“那么那个法国人就是笨蛋,”亨利断定,“而我在他身上投入资金,更是大笨蛋,因为如今我在塔希提已经浪费了三十五亩上好的低地,种了十五年不结果的香草藤。阿尔玛,今晚给扬西写封信,叫他拔掉全部的香草藤,喂猪吃,改种甘薯。然后再告诉扬西,要是他发现那个浑蛋法国人,也可以把他喂给猪吃!”
亨利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间,愤怒得没吃完晚饭。霍克斯和派克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去的人影——戴着假发,穿着老旧的天鹅绒马裤,那样离奇有趣。
至于阿尔玛,她有一股强烈的胜利感。法国人输了,亨利输了,塔希提的香草种植园肯定也失败了。但是她认为,安布罗斯今晚赢了,在白亩庄园晚餐桌前的首次露面中。
这也许只是小小的胜利,但最后或许可以成就些什么。
当天晚上,阿尔玛被奇怪的声音吵醒。
之前她正睡得昏昏沉沉,而后,仿佛被甩了一巴掌那样突然,她醒了过来。她抬眼向黑暗中看去。她房间里是不是有人?是汉娜克吗?不。没有人在那里。她躺回枕头上休息。今夜凉爽宁静。是什么打断了她的睡眠?人声?多年来第一次,她不由得想起普鲁登丝小时候被带到白亩庄园的那个夜晚,被一群男人围住,身上沾满了血。可怜的普鲁登丝。阿尔玛真该去探望她。她应该更努力维系与她妹妹的关系,然而,根本就没有时间。她的四周一片寂静。阿尔玛开始再度入睡。
她又听见了声音。阿尔玛的眼睛又一次猛地睁开。那是什么?的确,听起来像是人声。但是这时候谁还醒着?
她起身裹上披肩,娴熟地把灯点着。她走到楼梯顶端,越过栏杆望过去。起居室的灯亮着;她看到门底下的亮光。她听得见她父亲的笑声。他跟谁在一起?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语?亨利如果需要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叫醒她?
她走下楼梯,看见父亲坐在长沙发椅上,身旁坐着派克先生。他们正在看几幅素描。她父亲穿着白色长睡衣,戴着老式睡帽,喝得满脸通红。派克先生仍然穿着他的灯芯绒棕色西装,头发比白天的时候更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