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骚乱的信息(第17/63页)

霍克斯的真诚让阿尔玛感动。她知道她的朋友不能告诉画家的事——过去这年,是霍克斯家里经历剧变的一年,安布罗斯的兰花使霍克斯暂时摆脱阴郁的套索。

“我由衷感谢你的鼓励,”派克先生回答,“不幸的是,我的感谢是我目前唯一的补偿方式,却是出自真心。”

至于亨利,那天晚上他心情不佳。阿尔玛从十步以外就看得出来,她深深希望父亲不会和他们一起用餐。她忘了提醒她的客人,她的父亲性格粗暴,此时她后悔了。可怜的派克先生即将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陷入虎口,而这只老虎显然饥饿又愤怒。她也后悔她和霍克斯都没想到带来其中一幅非凡的兰花作品给她父亲看看,这表示,亨利对这位安布罗斯·派克一无所知,以为他只是一个对兰花感兴趣的人和一位画家——两者都不属于他可能欣赏的类型。

毫不意外,晚餐开始得不太妙。“这个人又是谁?”她的父亲问道,直直盯着他的新客人。

“这是安布罗斯·派克先生,”阿尔玛说,“我之前告诉过你,他是自然学者和画家,霍克斯最近发现了他。爸,他画的兰花是我见过的最精美的作品。”

“你画兰花?”亨利问派克先生说,用的语气就像另一个人在问:“你抢劫寡妇?”

“噢,我在尝试,先生。”“每个人都在尝试画兰花,”亨利说,“没啥新鲜。”“您说得有道理,先生。”“你画的兰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派克先生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我说不上来,”他承认,“我不知道是否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先生——除了我一直在画兰花之外。将近二十年来,我只做了这件事。”

“好吧,这是个荒唐的职业。”

“我同意,惠特克先生,”画家泰然自若地说,“只不过我绝不会称之为职业。”

“你怎么谋生?”“您又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从我的穿着您或许能看得出来,我究竟是否在谋生尚有争议。”“我不会把这件事当作特点一样四处宣传,年轻人。”“相信我,先生——我没有。”

亨利瞅着他,看着那套破旧的西装和他蓬乱的胡子。“那是怎么回事?”他询问,“你为什么这么穷?你像流氓一样挥金如土吗?”

“爸……”阿尔玛尝试说道。“很遗憾,不是的,”派克先生似乎未被冒犯地说,“我家从来没有金银财宝供我挥霍。”“你父亲做哪一行?”

“目前,他已经跨越死亡的分水岭。不过在这之前,他在麻州的弗雷明汉当牧师。”

“那你为什么不是牧师?”“我的母亲也有相同的疑问,惠特克先生。我怕我对宗教有太多的疑问,当不成好牧师。”“宗教?”亨利皱起眉头,“宗教和当个好牧师有什么鬼关系?这个职业和其他任何职业没什么两样,年轻人。你融入工作中,不要透露自己的见解。所有的好牧师都这么做——也应该这么做!”

派克先生愉快地笑了起来。“要是二十年前有人这么告诉我就好了,先生!”“在这个国家,一个健康聪明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借口不飞黄腾达。即使是牧师的儿子,也应该可以找到可勤奋从事的工作。”“很多人会同意您的话,”派克先生说,“包括我已故的父亲。不过,我过着比自己社会地位低的生活已有多年。”“而我一直过着比自己社会地位高的生活!想当年我还是年轻小伙子,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第一次到美国来。我发现整个国家遍地是钱,我只需要用我的手杖顶端捡起来。所以你有什么贫穷的借口?”

派克先生直视亨利的眼睛,没有丝毫恶意地说:“少了一支好手杖,我想。”阿尔玛难以下咽,低头凝视自己的盘子,霍克斯也同她一样,可亨利似乎没有听见。有些时候,阿尔玛为她父亲加重的耳聋感谢老天。他已经把注意力转向男管家。

“我告诉你,贝克尔,”亨利说,“这星期如果再让我晚餐吃到一次羊肉,有人会被枪毙。”“他不是真的会把人枪毙。”阿尔玛低声向派克先生保证。“我也这样认为,”她的客人也悄声地说,“否则我已经没命了。”

接下来的晚餐时间,霍克斯、阿尔玛和派克先生愉快地交谈,或多或少介于他们三人之间——亨利则是喘息、咳嗽、对晚饭的各方面表示不满,甚至数次打盹儿,下巴垂在胸前。他毕竟已经八十八岁。值得庆幸的是,派克先生对这一切似乎毫不在乎,而霍克斯则是早已习惯此种行为,阿尔玛终于也稍微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