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骚乱的信息(第16/63页)

“谢天谢地!”阿尔玛说道。“或许吧。我想我母亲不会同意,我父亲去世的时候,还在为我的职业选择生气——如果你可以称之为职业的话。对我长期受苦的母亲来说,幸运的是,我弟弟雅各布赶上了我,成为孝子的表率。他效法我上了大学,但和我不同的是,他在大学待够了预期的时间。他奋力念书,取得每一项荣誉,尽管我有时候担心他这么努力可能有损他的脑子。他目前在弗雷明汉,站在我父亲和祖父曾经为他们各自的会众布道的讲坛上。他是个好人,我的弟弟,他很成功,他是派克家的光荣。社区的人都很钦佩他,我也非常喜欢他,可是我不羡慕他的生活。”

“所以,你出身于牧师家庭啦?”“的确——我自己本来也打算当牧师。”“出了什么事?”阿尔玛颇大胆地问道,“你和上帝疏远了吗?”“不,”他说,“正好相反,我跟上帝太接近了。”

阿尔玛好奇这句话的含意,想问问他,可她觉得已经逼他太甚,而她的客人亦未详细说明。他们在宁静中休息了好一阵子,听画眉鸣叫。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阿尔玛发现派克先生睡着了。他睡得多么突然!上一刻还醒着,下一刻就睡着了!她想起来,长途旅行肯定使他疲惫不堪——她却在这儿用一堆问题围困他,用她的苔藓植物和变异理论来烦他。

她默默地站起来,走到对面另一个巨石区,再次思索她的苔藓部落。她感到非常高兴,非常轻松。这位派克先生多么令人愉快!她不知他会在白亩庄园待多久。或许她能说服他待上整个夏天。这地方有这么一个友善好奇的人,将会多么令人高兴,就像有个弟弟一样。她以前从未想象过有个弟弟,此时她极端渴望安布罗斯成为她的弟弟。她得跟她父亲谈谈这件事。他们肯定能在老旧的乳品作坊给他弄间画室,只要他想待下来。

大约半个小时后,她留意到派克先生在草丛里动了动。她走回他旁边,对他笑笑。

“你睡着了。”她说道。“不,”他纠正她,“睡眠制伏了我。”

他仍然仰躺在草地上,像猫或婴儿一样四肢摊开。在阿尔玛面前昏沉睡去,他似乎一点儿都不感到不自在,因此她也不觉得不自在。

“你一定很疲倦,派克先生。”“我已经疲倦了好多年,”他坐了起来,打个哈欠,把帽子戴回头上,“不过,你真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拨出这段时间给我休息。我感谢你。”

“噢,你也很宽宏大量,听我聊苔藓。”

“这是我的荣幸。我希望能再多听一些。我打盹儿的时候才在想,你过的生活真叫人羡慕,惠特克小姐。一个人可以花一生的时间,钻研像苔藓这样细微精致的东西——同时身边还有爱你的家人陪伴,过着舒适的生活。”

“对于一个在中美洲的丛林待了十八年的人来说,我的生活看起来恐怕很乏味。”“一点儿也不。要说呢,我渴望过一种比我至今体验过的稍微乏味一点儿的生活。”

“小心别许错愿哟,派克先生。乏味的生活可不像你想象中的有趣!”

他笑了起来。阿尔玛凑上前去,坐在他身边,就坐在草地上,把她的裙子塞在自己的腿底下。

“我必须向你坦白一件事,派克先生,”阿尔玛说,“有时候,我担心自己花在这些苔藓层上的心力,没有任何用处和价值。有时我希望自己有更耀眼、更绚丽的东西贡献给世界——像你的兰花作品,我想。我虽然勤奋自律,却没有独特的才华。”

“所以你虽然勤劳,却缺乏独创性?”“没错!”阿尔玛说,“正是这样!就是如此。”“算了吧!”他说,“你没有说服我。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甚至想要说服你自己相信这么愚蠢的事。”“你很善良,派克先生。今天下午,你让一个老太太觉得自己被人注意。

但是我很清楚自己的生活真相。我在苔藓领域这方面的工作没让谁感到兴奋,除了成天看着我工作的牛和乌鸦。”

“牛和乌鸦很有欣赏才华的眼光,惠特克小姐。请相信我的话——我经年累月地作画,一直都只为了娱乐它们。”

当天傍晚,霍克斯和他们在白亩庄园一起用餐。这是霍克斯首次见到安布罗斯,他对此极度兴奋——或者说是对霍克斯这样严肃的老家伙而言所能有的最兴奋的程度。

“认识你是我的荣幸,先生。”霍克斯微笑着说,“你的作品带给我最穿透人心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