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骚乱的信息(第18/63页)
“请原谅我父亲,”阿尔玛在亨利的一次打盹儿中,低声说,“霍克斯很了解他的情绪,但是对没有接触过我们这位亨利的人来说,他的盛怒可能令人不安。”
“他在餐桌上真像熊。”派克先生答道,口吻中的钦佩多过惊骇。“他确实像,”阿尔玛说,“不过幸好就像熊一样,他有时会冬眠一下,给我们喘息的机会!”这个评论甚至让霍克斯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安布罗斯却仍在端详亨利睡觉的身影,思索着什么。“我自己的父亲非常严肃,你瞧,”他说,“他的沉默总是让我害怕。有一个言行如此自由的父亲,让我觉得真好。你总是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这一点,确实如此。”阿尔玛同意。“派克先生,”霍克斯换个话题,说,“请问你目前住在哪里?我发送信件的地址在波士顿,可你刚刚提到,你家人住弗雷明汉,因此我不能肯定。”“目前,先生,我没有家,”派克先生说,“你提到的波士顿住址,是我的老友塔珀的住家,他从我短暂的哈佛生涯开始就待我很好。他家在波士顿拥有一间小印刷厂——不像你这里这么好,可是也管理得完善稳固。他们最为人熟知的是手册和广告单那方面的东西。我离开哈佛后,在塔珀家当了几年排字员,发现自己精于此技。我首次学到平版印刷也是在那里。实际上,跟画画很相似,只不过你是画在石版上——你们两个当然都知道这些!原谅我。我不习惯谈论自己的工作!”
“是什么吸引你去墨西哥和危地马拉,派克先生?”霍克斯继续轻声问道。“这又得归功于我的朋友塔珀。我对兰花一直很着迷,某一天,塔珀想到一个计划,让我去热带地区待上几年,作几幅画之类的,然后我们合作一本关于热带兰花的精美图书。他恐怕认为这能让我们两人致富。我们那时候很年轻,他对我充满信心。”“于是我们凑了些钱,塔珀把我送上小船。他吩咐我投奔世界,让自己名噪天下。惨的是,我不大会制造噪音。更惨的是,我在丛林的几年变成了十八年,这我跟惠特克小姐说明过了。凭着节俭和毅力,我让自己在那里活上了将近二十年,我很骄傲的是,我没有跟塔珀或任何人要过钱,除了他最初的投资之外。不过,我想可怜的塔珀会觉得,他对我的信心是个错误。我去年终于回国后,他虽然好心让我用他家的印刷机,制作你们已经看过的石版画,但是——这也是相当情有可原——他早就失去了和我共同编写书的欲望。对他来说,我的步伐太过缓慢。他现在有家庭了,没法子把时间耗费在这种昂贵的计划上。尽管如此,他始终是我英勇的好友。他让我睡他家的沙发,回到美国后,我又一次在他的印刷厂帮忙。”
“你现在的计划呢?”阿尔玛问道。派克先生举起双手,仿佛在祈求上天。“我已经很久没做计划了,你瞧。”“但是你想做什么?”阿尔玛问道。
“以前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还是要问你,派克先生。希望你诚实地回答我。”他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看着她。他确实神情疲倦。“那我告诉你,惠特克小姐,”他说,“我希望永远不再旅行。我想在一个相当宁静的地方度过我的余生——以相当缓慢的步调工作——让我听得见自己在过日子。”
霍克斯和阿尔玛互相交换了眼色。亨利仿佛感觉到自己被人遗忘,突然惊醒过来,把注意力移转到自己身上。
“阿尔玛!”他说,“扬西上星期那封来信,你读了吗?”“我读了,爸。”她答道,猛然改变语气。“你怎么看?”
“我认为那是个不幸的消息。”“那还用说。让我发了一顿可怕的脾气。不过,你的朋友们怎么看?”亨利问道,向他的客人们挥着酒杯。“我不认为他们清楚这件事。”阿尔玛说道。“那就把情况告诉他们,女儿。我需要意见。”
这奇怪得很。亨利通常不征求意见。但是他挥着酒杯,又一次催促她,于是她开始发言,跟霍克斯和派克先生两人讲了起来。
“噢,是关于香草的事,”她说,“大约十五年前,一个法国人说服了我父亲,在塔希提投资建了一个香草种植园。现在我们得知,种植园经营失败,法国人也销声匿迹。”
“连同我的投资。”亨利加了一句。“连同我父亲的投资。”阿尔玛予以证实。“一笔可观的投资。”亨利予以阐明。“一笔相当可观的投资。”阿尔玛附和道。她对此非常清楚,因为款项的转移手续由她亲自安排。“照理说应当可行,”亨利说,“因为气候适合。香草藤长得很茂盛!扬西亲眼看到的,长到六十五英尺高。那个该死的法国人说,香草能在那里长得很快乐,这点他没说错。藤蔓长出的花和你的拳头一样大,就跟他说的完全一样。那个小法国人是怎么告诉我的,阿尔玛?‘在塔希提种香草,比你睡觉时放屁还要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