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12/25页)
虽然咪咪总是奚落他,凯约还是一心想知道咪咪的情况。“她怎么啦?过得不顺心?她运气不好。”
“是啊,很糟糕。”
“可是不!不完全是运气,”他说——他所不能容忍的事情之一是你随声附和他的意见,“你注意,人们总是让同样的事一再发生,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对咪咪的态度跟那医生的态度有点相同;这是女人的麻烦,他们俩都不把这摆得很高。不过凯约要比那个医生聪明得多。现在他站在我的房间里,穿着背心,被体重压得平平的脚板上没穿袜子,头发披散在肩上,从他那张肥胖的大脸上可以看出,每一个不拉他一把帮他达到目的的人,都要受到责备——换句话说,他是个偏见极深的人,可是他心中依然有着极其强烈的正义感,有一条始终保持畅开的通道。
“不过——你明白,每个人在他所选择的事物中都有苦处。在自己所选择的事物中的苦处。耶稣就是为此遭难的,就连上帝在他选择的事物中也有苦处,要是他真的想做人类的上帝,一个有人性的神。她也是因此陷了进去的。”他极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那是耶稣。别的神则连连成功,他们的辉煌业绩迫使你甘拜下风。那班家伙才不关心你哩。你瞧,真正的成功有多可怕,简直不敢正视它。倒不如先把一切毁掉,一切都得来个改变。除了全都混杂在一起的以外,你别想找到一个纯洁的欲望。我们都在逃避可以认为是纯的事物,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表现出这种失望情绪,仿佛是为了要证明混杂不纯的东西必将取得胜利。”
他总是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他那对马眼似的大眼睛,无论对至理名言还是夸夸自谈都会感到惊奇,就像马一样,不管对荒唐可笑的东西还是极为重要的东西都会胆怯惊退。我觉得他的话很有意义,知道其中有一定道理,因而尊重他,把他看成是启迪思想的源泉,尽管他本人皮肤黝黑,有点脏,眼睛旁边绿一块蓝一块的,但还有点光泽。他两手按着自己肥大的屁股,朝我看着;他那张脸上原本有的一点美,已作为虚假的东西给抹去了。所有人都得屈服让步,这是装出来的,我看得一清二楚;同时还附带警告说,希望过多是一种致命的通病。是的,这种有害的奢望在种种邪恶下面通过,还让它们一直存在着。我已经有过足够的教训,一看就能识别。所以我既被凯约的观点所吸引,又对它加以抵制。他从不承认人世剧场中画得五颜六色的天空,总是凭着髓和脑那缓缓星移的清晰的灰雾,倾心于外面那繁星点点的真正苍穹,一个原样的银河。
不过我也有一个想法,你还是不要采取这么广泛的使得人类无法生活的立场,也不要把使你毁灭的那些不可调和的事物混在一起,而首先要设法找到你可以共同生活的人。而要是最高贵的人物光临那个空空荡荡、热气闷人的小酒馆,里面苍蝇乱飞,吵闹的收音机播送着球赛和啤酒广告,你除了接受这种混杂并说不完美永远存在之外,你还能怎么样呢。所有伟大的美也是如此。我擦破的眼球看上去总是有伤痕的。神可以在任何地方出现。
“要是你探究一下其中的道理,”我对凯约说,“这些混杂物的存在可能也是有道理的。”
“未必真的如此,”他回答说,“你不会想要生活在银幕上吧。等你懂得这一点,你就有所长进了。要是我没看错你的性格的话,你也可以走到这一步。你并不怕有所信仰。我所不明白的是,你干吗要把自己弄成一个花花公子。尽管这样是混不下去的。”
咪咪听到我们在谈话,便唤起我来。我回到她的身边。
“他想干什么?”她问。
“凯约?”
“对,凯约。”
“我们只是随便聊聊。”
“你们在讲我。要是你对他说了一点情况,我就宰了你。他要找的就是证明他正确的证据,他要是可能的话,他的那双大脚会踩过我的胸膛。”
“这是你自己没有保守住秘密,”我说,不过尽量把话说得轻柔些,现在不是对她回嘴的时候,她躺在那张有那么多铁铸果核和缎带蝴蝶结的铁床上,狠狠地瞪眼看着我。
“我要说就说,但我可以叫你别说。”
“别着急,咪咪,我不会说的。”
不过,第二天我还是不得不请凯约代为留意一下咪咪,因为不知道她会出现什么情况。不管白天在煤场的办公室里,还是晚上在麦格纳斯家的宗亲会晚餐会上,我都心神不定,为咪咪担心。每月一次的晚餐会在闹市区的一座栎木屋内举行,我一连往寄宿舍里打了几次电话,但除了欧文斯谁也没找着,这老头一发起火来——他当时正跟咪咪闹别扭——便会冒出威尔士口音来,我根本听不懂,再打电话也是白费钱。露西想要在聚会后去跳舞,我推托太累了没有去,其实我用不着假装太累的样子。我告辞回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