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6/13页)
斯蒂芬·凯勒继续不吭声。啊,是这样!病人明确说,他只要很小的剂量。甚至,微不足道。
大夫微微一笑,似乎赞同他所听到的一切。他开了一种名字很好笑的药。
“属于百忧解这一族的。”
“百忧解?我听说过关于神奇的百忧解的可怕故事。我的一个女学生服用了百忧解,她的忧郁转变成一种持恒的微笑。一丝笑容,一个鬼脸。简直能把总统的贴身保镖吓死。”
“最小的药片含量为0.50毫克。我们就从四分之一片0.50毫克含量的开始。我们将慢慢地来,一边来,一边看看会发生什么。同意吗?”
同意。下一次门诊时,剂量增加到了0.25毫克。寡言少语的门诊要付费300美元。跟巴尔-艾尔不一样,凯勒大夫每一次都很快地接电话。
剂量一直增加到了最低比率。然后,发作,焦虑。后脖子疼痛,发抖,出汗。凯勒开的药方减少了剂量,然后,他改了药。
病人接受了一种新药方。他久久地瞧着方子,既没有去药房,也没有回来找凯勒。
体操将代替药片。巴尔-艾尔大夫曾建议他上一门三个月的课。体操再教育。十分钟的热身,然后,三种不同器械,每种十分钟,最终再来十分钟操练作为总结。坐公共汽车旅行从郊区一直到约克大道,然后返回。精力集中了,疲劳减少了,白天围绕着这一消遣来安排。体力恢复,尊严增加。
试验于八月末告结束。庆典时,所有的参加者全都承诺,每天做三十分钟体操,或大步散步一小时。
荒漠的时刻,幽灵重现。麻布上衣,透明。凉鞋,赤脚。柔软的身体在月光底下。安达卢西亚女人的脑袋,目光热切。她扔掉凉鞋、长裤、内裤之类,她把病人的手拉在自己那又窄、又长、又细腻的手中,把它握紧。睫毛跟嗓音一样颤抖,手指头颤抖,触了电一般。
“你的青春,那是什么样的?”她问道,眼神专注,贪婪,却已然疏远,转到了绿色的大树丛中。短短一瞬间,足以清醒过来。她又在那里了。热烈的目光,手指头已达热带中心。
一个月后,戈拉回来看精神科医生。新诊室,四个秘书,有电梯,有卫生间。头发花白的凯勒大夫令人信任。另一种药片。小剂量,开场白。正常的剂量产生了一种正面效果。他增加了四分之一片。病人似乎已经找到了他的药和他的剂量。他睡得很稳,不觉得累。他又恢复了阅读和悼文撰写。
他接受了自己心脏病患者的身份:早上混用六颗药丸,晚上饭后两片。
饥渴的他,立刻就汲取了生活能给他的一切。书籍和树木,脸庞和美食,河流,露的手套,椅子,电脑,汽车,冬天的森林,画册《美国生活的一天》,游廊中的猫,电话,蓝色的毛巾,可笑的鞋子。他丢失了反抗的能量,荒诞的变成了喜剧的。短,行程很短,闹剧性地摸索被称为传记的产业。他准备好了作一回顾。
他推开黄色卷宗,把手套拉到近处。他把它们分开来摆放到眼前,左手的在左边,右手的在右边。他把双手放在那上边。手比手套要小一些,但他还是无法戴上。他的手比露的手要短一些,但又更宽些。如若他硬要把手套戴上,他也不会感觉到她那又长又细巧的手指头的尖。
他把双手贴在这两个手套上面,左手在左手套上,右手在右手套上。他的手掌应能覆盖露的手。皮肤在战栗。磁场,联合。透过窗户,他瞧着森林。他的双手在两只重新复活的手套上。
郝斯皮塔尔大夫给了他机会重新感受这一神奇的接触。
***
如同赌彩,他赢得了一种缓期。戈拉从彼界和坟墓的岸边被拉回,遗弃在边界,学会平静,安详,冷漠,灰烬的颜色。
新的游戏:早上做体操,晚上散步。测量血压,吃药,去代替了巴尔-艾尔大夫的摩西女士那里瞧病。艾尔薇拉每星期去他家两次,为他料理家务,避免他不得不去餐馆吃饭,但他周末还是得光顾餐馆。
一个电话对话者在第二次血管成形术之后突然重又出现了。
“喂,你感觉怎样?好多了吗?”
我坚持让他给我讲述了手术的细节,他为什么多住了一夜医院,还有他血压歇斯底里般的多变。
他似乎被他经受的打击击垮了。我还得把他的注意力从疾病中转移开。
“你还记得学院中的革命吗?”
“是的,当然,”戈拉喃喃道。
“我那时刚刚来到。你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开端。你对我解释了这些报复性瘟疫的机制。周而复始,你说道,人们需要道德的幻觉。阳台上的演讲,占据行政部门的出入口,罢工的赌注,好战的口号……对某个刚刚摆脱了共产主义天堂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可笑的戏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