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6/31页)
“我的孩子,[……]这超越了我的所有希望。[……]一点点面包,我心爱的。”*[7]
面包,皮佩尔科尔恩就是这样称呼给他提神的烈性酒的。
“焦味面包,我的天使。仁慈上帝的面包,透明的面包,我那小小的迷人形状,好让我们心中喜悦。我并不太确定,这个词的意思……我将建议换一个词:好活跃我们的心,假如我们没有再次冒着危险,给出毫无价值的意义……清了,Rentia,清了,付清了。更是一种义务,一种神圣职责的意义。”*
肩膀宽阔、脑门高高、眼睛浅色的外国人,脑袋十分强劲,四周围绕有他那头发的白色火焰,这是一个咄咄逼人的男子。偶尔因发热而颤抖。一种威严的力量,一种辉煌的不协调。
“生命是短暂的,我们的回答能力有它自身的苛求……因此……这些是事实,我的孩子。一些法则。一些不可动摇的东西。总之,我的孩子,总之,完美极了。”*
电报般的、零散的信息,意义含混。一个大人物!一个部落酋长的威严,以他的动作姿势和浅淡目光征服着他的听众。一只大手,船长之手,拳头紧握,打在桌子上。
“[……]简单,神圣!好的,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一瓶葡萄酒,一盘热气腾腾的炒鸡蛋,一杯纯净而透明的小麦酒。[……]清了,我的朋友!该死的,挨诅咒的!”*
意外的闹剧。无能,仿佛被强力压垮。
“女人这样一种生命,对名誉和力量的神圣渴求[……]是那么的不足,对此,既没有恩宠,也没有怜悯,也没有尊严,但它遭到了无情的和讽刺性的诅咒,被处理,青年人,还有唾弃……对这一毁灭和这一失败来说,羞愧和耻辱都是一些乏味的词,因为惊人地可笑。那是终结,地狱般的绝望,世界的傍晚……”*
彼得·加什帕尔的脸形和身影始终那么模糊,他已有二十多年没见了,而此前他也没怎么见过。戈拉只记得他不太像彼得·皮佩尔科尔恩,仅此而已。
这外号还有其他存在理由吗?彼得·加什帕尔写的那篇故事,题目叫《明海尔》,多少还是震荡了社会主义祖国的文学世界。被迫欢呼奴隶制的奴隶们很高兴地觉察了最私密的眼色,最细微的反抗信号,一种嘲笑的诱饵。难道是隐藏在这个故事中的炸药确保了彼得·加什帕尔在社会主义地下室中的知名度吗?一个故事,仅此而已!在一份外省的杂志中!在吕贝克著名的托马斯的著名小说[8]四十年之后!一种深深隐藏的影射,竟然逃过了审查官的眼睛?这一类的奇特,很快就被忘记的,有时候也会来到。作品发表后不久,作者就被授予了他作品中人物的名字。这甚至还不是一个名字,更是一种跟他打招呼的方式。Mister, Monsieur, Monsignore, Mynheer[9]!这个外号名称在文学咖啡馆中通行,然后,流行到了外头。关于彼得·加什帕尔的传言不断地丰富起来。后来,作者再没有发表什么,但光环并未消失。在这个充满了东长西短、道听途说的国家,有传言说,彼得还写了另一些谁都不知道的文学谜语。人们窃窃私语地说,他正在悄悄写一部杰作。流言蜚语,专制制度的黑面包,还蘸了大蒜。
一个小小社会主义企业中不起眼的技术员,加什帕尔为一些文化杂志写讽刺性的小文章,尽力避免官腔和废话。关于体育、戏剧和展览会的专栏文字,甚至还有集邮或马术专栏文字。人们能在剧院里,在展览开幕式上,在朋友聚会中见到他。被他持续存在却又逐渐消逝的声望所妨碍,却又没有真正妨碍,被无处不在的间谍们所追逐。
他身材高大,却很瘦,笨手笨脚的样子,仿佛这躯体是他很久以前借来的,而且忘了还给人家了。
他剃了个光头,黑黑的胡子,很像一个轻歌剧中的轻骑兵。又粗又浓的眉毛底下,是阴郁、紧张的目光。小小的手,光亮的脑门。高鼻子,挑战着他的遗传。
他的姓可能是一个匈牙利人的,或是一个德国人的,恰如他的外貌。但人们说他……受过割礼。这么说,他确实如此。按照当地传统,流言终成法则。一些人甚至还说,他的生命中有一些悲剧的细节,但没有清楚的证据,就像有关他的杰作,也没有明晰的证据。他看来跟所有其他人一样,尽管实际上他兴许不是这样。他友好的举止,是从他在青年队里玩曲棍球、篮球和足球的那些时代继承过来的,明显唤醒着别人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