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8/31页)
沉默。她似乎被她的话语所吓坏,同样也被那种冒险性,生怕对话滑向另一个话题。沉默。戈拉感到自己无能为力,他也一样,无力在此刻远离这一问题。
露闻到了危险,觉得自己不得不全速地背诵——一个真正的导游——彼得所梦想的美景:布莱顿海滩的莫斯科,小意大利区的意大利,昆斯区的巴尔干国家、巴基斯坦和印度,唐人街的中国人,哈莱姆区的塞内加尔,布鲁克林的哈西德派教徒。
二十多年的一段沉没的坚冰,是不会通过魔术在转瞬之间融化的。戈拉答应跟自杀者好好谈一谈。很自然,没有结果。
他只剩下了露的嗓音的回音。这可不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作为他的第一天工作,彼得得跟斯托茨的一辆豪华轿车一起出现在一个要人的家中。大学权威、政治家或外交家,并不太清楚,总之是一个要人,其他的就无关紧要了。得把这位要人送到机场。然后,豪华出租车得去另一个地点,然后,按照斯托茨的调度员制定的程序,再去另外一个地点。
这位新手开着他们住的那家小旅馆的看门人的汽车,练了整整两天,持续了三个小时。
“点火钥匙,脚踩油门。刹车。左边,刹车。后视镜!后视镜,注意后视镜,”墨西哥人提醒道,因焦虑而流汗。“稳一点。不,别这样,太慢了。速度不要太快。倒退!这样,向左。脚,脚,对,踩在刹车上。脚踩刹车!加速,这样。向左。后视镜!向右,右边的后视镜。注意后视镜。始终得注意后视镜。”
早先的社会主义教育课引导着他混乱的运动,手、脚、目光独立地工作。
墨西哥人的头发因恐惧而湿漉漉地粘在头上,他褐色的小手在发抖,他的眼睛似乎快要从眼眶中迸出来了,他连连地画着十字,小小的双手抱住小小的脑袋,不敢看接下来的时刻。但是彼得却极端沉着,很满意他的连贯动作,他喜欢这条踏着轮子的飞龙。
他重复着一个唯一的词:“稳一点”。他的祈祷和他的格言:稳一点。这就是他该重复的一切,仅此而已,这一句口令将驯服众神。稳一点,你开得稳一点,你有时间改正你的错误。死亡的奔跑,一部闹剧化的恐怖电影。
车子启动了,司机却还没有。缓慢的指令,魔鬼般的,向左,稳一点,停,脚踩刹车,这样,加速,刹车,脚,稳一点,向左,过了,过了,现在向右,稳一点,后视镜,注意后视镜,向左,这样,停。红灯了,停。
史前时代的司机,在现代的马拉大车的方向盘前保持了平静和出神。缓慢的反复,简短的指令,重复,祈求:稳一点。他没听到道路启示录的喧嚣,祈求在保佑他。稳一点,慢一点,就像祈求在口授指令那样。
“自杀综合症”,露最终喃喃道,在后排座位上,在古斯蒂·戈拉的梦幻中。
对了,向左。脚!脚踩刹车。加速,这样。向右,右边的后视镜。稳一点,停。红绿灯!停!发证……停。奇迹!他到达了!
稳一点,稳一点,谨慎的拐弯,平稳的转向,喇叭的嚎叫,那些从两侧飕飕地超越他的司机绝望之极,朝天高高地举起胳膊,Happy end[20]:红灯。
众神保佑了他,红绿灯保佑了他,他相信得到了拯救。稳一点,在恐怖中,他到达了!什么时候,怎么到的?他现在到了下城区。小意大利,要人就住在那里。
他闭上了眼睛,筋疲力尽,一脑袋倒在方向盘上永远地睡去了。很长时间的出神和快乐。自杀?无论如何,人们每时每刻都在牺牲祭台前跳舞。世俗的祭台,围绕着你并在你心中的陌生者。上方,命运之鹰,而周围,生命,独特的婚礼。害怕,是的,他害怕,一部哥特式的、疯狂的恐怖剧。加速,刹车,后视镜,喇叭。左,右。稳一点。红灯。停。获救了!总之,无法预见。清了。获救了!
他看到方向盘上方的后视镜中他在微笑,他拥抱了同谋的方向盘,重新苏醒过来,瞧了瞧轮子上的那魔怪。仿佛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神奇的死亡机器。
他下了车,走去摁响那位要人的门铃。一个矮小灵巧的先生。白色的小胡子,白色的短头发,蓝色的蝴蝶结,很大的手,很大的鼻孔,很急,脾气很好。他简单作了自我介绍,把小行李箱扔在后排座位,一眨眼工夫,他已经坐在位子上了,在轻骑兵旁边。
“你怎么,怎么称呼你自己来的?卡斯帕尔?卡斯帕尔·何塞[21]?那个著名的人物?对了,是卡斯帕尔·何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