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7/31页)

在移民迈可·马克的神奇故事中提到的人当中,同样有他的一个朋友,儿时的街坊,就住在布加勒斯特郊区的同一条街上。露认出了她一个大学老同学的名字。彼得微微一笑。在陌生人的丛林中,现在终于有了一个真实生命的名字。他们避免回想起的那位戈拉教授先生,他也一样,是现实的,可以给他打电话,但这是隐藏在书本鬼魂当中的一个鬼魂。

根本就不值得尝试,露宣布。她在年鉴中狂热地寻找:米舒·斯托茨,就是说,米夏伊尔·斯托茨,只有一个,那只会是他。

彼得微微一笑。露拿起电话,一拨号,成!米舒,米夏伊尔,从虚无中出来,回答说,是的。他像一条醉了的狗似的跟在褐发美人后面穷追不舍的情景,仿佛就是昨天的事。他一点儿都不惊讶。冷静地,但又很礼貌地,米夏伊尔·斯托茨邀请他们夫妇俩去森林山拜访他。先坐好长的一段地铁,然后步行,一直到摁响门铃,就在橡木大门的右边。

中国仆人微微一鞠躬,请他们进去。

米舒·斯托茨在一个威严而又优雅的大厅中等他们。他自己也是威严而又优雅。高大,魁梧,黑色的套装,白色的衬衣,似乎刚刚从一个事务会议中回来,刚刚有时间摘了他的领带。他跟彼得寒暄后,很符合礼仪地向美人儿微微一弯腰,没有了以往的那种陶醉。

老同学很亲切地彼此对视:米舒很高兴能处于一个更高的社会地位,露则为她的崇拜者的美国化身而觉得有趣。

“我一个人生活,我是单身者。”

他热切而又傲慢地瞧着这一对表亲,他们居然是表亲,显然他是不会相信的。

“那个中国人是厨师,也是管家和清洁工,总之,他什么都干。我不算太富,我没有接受迈可的馈赠,我嗅出了危险,我不想牵涉进去。一开始他帮了我很大忙。经济上也一样。对敌手毫不留情,对朋友慷慨大方。一颗金子之心。包藏在粪土中的黄金。”

中国人以一种高贵得不得了的架势,摆上甜馅饼和瓶酒,米舒打听起冒险家们的情景。

会见快结束时,面对着一杯法国白兰地,他承认他同时还拥有三个加油站,若干豪华出租车,有一份相当体面的收入。很多的工作,自然,他从来没有这样忙地工作过,还有相应的激励,当然,人们只有工作,才能挣钱。他微微一笑,很自豪地补充了他的看法,同样还以一记简短的、缺乏真诚的笑声来补充他的微笑:“实际上,人们从来不靠工作挣钱的。不是那些雇员或司机在挣钱,而是老板,是我。”

临走时,他递给每一个来访者一张名片。他眼睛只瞧着露,补充说:“你们需要什么,就给我打电话。第三个电话号码总归不那么忙的。”

这次见面并没有提到下文。但还是有下文的。在几个月的失业和短期的零碎活之后,彼得给斯托茨打电话,却没告诉露,他得到了一次约见和一份工作。很危险,似乎,这就是戈拉教授不久后知道的。

戈拉不需要什么名字,就辨认出了那个活在他心中的嗓音,超越了善与恶,时间与空间,它就活在那里。他哑口无言。双方都很难堪。露是好不容易才决定做出此举的,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是绝望促使了她打这个电话。

“司……司机!司机,你……你听说了!大斯托茨。雇……雇了他!司机!我不知道,彼得……彼得想自……自……自杀。他不想接受。不,他接受了,但他那是开玩笑,”以往那个美妙的嗓音重复道。“一次自杀。根本不能考虑,为挣每小时五美元,要在公园里遛十条狗。或者在邮局分拣包裹。这,这是另……另一回事。”

露停顿了一下,聚集起她所有的力量,来解释这一灾祸。出发前来美国之前,这对夫妇获得了驾驶证。他们没有汽车,但他们知道,在美国人们是少不得汽车的。他们上了驾校的课,成功地通过了理论和实践考试,也在所难免地送了巴尔干的、社会主义的礼物。没有这个,是行不通的。是的,戈拉教授很明白这一点,他同样也屈从于同一礼节。考官为每一个驾照都征收一份小费。露心里很明白,通过了考试,收到了预先付款的驾照,彼得毫不费力地上场了。他收到了寄到他家来的驾照。付了同样的钱,显然。是的,戈拉记得这一习惯。

“他不懂。根本就不。他没有丝毫经验。丝毫都没有。但他被月亮城所诱惑,这就是他说的。当出租车司机,他会绕到星星上去。石膏魔怪是为我们而生的,四处游荡的梦游神,这就是他所支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