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6/31页)

彼得·加什帕尔的名字似乎一下子就赢得了阿特温先生的信任。他应该带来这一天的报纸,以供讨论,但不是这一年的报纸。阿特温先生对他诞生那一年的报纸很感兴趣。1月5日变成了1920年1月5日,而6月22日则应该是1920年的6月22日。宇宙诞生于阿特温先生诞生于世的那一天:1920年2月24日。

这一奇怪的关注似乎让彼得很受刺激。很显然,成不成为一种仁慈行为的对象,这对他根本就无所谓。“我对你说,这可真的是一个想法!到处听人重复说,美国人都是workoholics[17],工作狂,他们无法放弃它,他们只想着金钱。而这里就有一个,他加满油并拒绝工作,准备把金钱从窗口中扔出去。真是非典型的快感!他那年轻而又贤惠的妻子毫不妨碍他,监视她或者统治她根本就不是他的想法,他由着她听凭自己的胃口,无论那是什么样的,他雇了一个巴尔干流浪者,早上来跟他就往昔时刻的话题聊天,跟过去似的,男人之间的聊天!”

彼得很热情地效劳。每天下午,他都去市立中心图书馆复印旧报纸,第二天一早,他就得带上这旧报纸出现在他的岗位上。

早餐偶尔会延长,但阿特温先生不会把礼貌推向更远,他不会邀请他吃午饭。他不会有时间,他下午很忙的。

很不幸,命运没能赋予这些会见太长的寿命。阿特温先生出生之后两个月,贝阿特丽丝接待了他,她始终那么优雅出众,告诉她的老同学说,她丈夫遭受了一种打击,他半瘫痪了。

“半瘫痪,这意味着什么,半瘫痪?”

年轻的阿特温太太似乎并没有被她同学的焦急和蠢话所惊呆,他对他老师的状态没有说一句表现怜悯的话。她直瞪瞪地瞧着彼得这个瘦长的人,就像她以前做过多次的那样:

“早上,中午,还有晚上,有人给他读读报纸,我相信,这会对他好的。只是,在他的情况下,这一半身瘫痪意味着他灵魂出窍了。他的身体并没有彻底瘫痪,但他的精神瘫痪了,至少眼下是如此。随着时间推移,他说不定会好起来的。那么……此外,假如我想得明白,我看不出来,继续付你几个月或者一年的钱有丝毫的不好,支付你刚刚被突然剥夺了工作的损失。这是很严肃的,你知道,没有问题的。你可以每天都来的。你像往常那样提供报纸,即便你的面前什么人都没有。你愿意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她又一次直瞪瞪地瞧着这位捎信的人。

又一次,彼得拒绝了一次提供。

此后,他有一些小小的计酬工作。他在一个翻译组中工作,为一些飞越大西洋的航空公司翻译菜单,有国营公司,也有多国公司,他们中有俄罗斯人、阿拉伯人、中国人、西班牙人、各种各样的非洲人、印度尼西亚人、希腊人、土耳其人、法兰西人、日本人,整整一个巴别之队。世界性博爱与不和的种种成分不是他的口味,而且工资很可怜,又是临时的。

好长一段时间后,当戈拉又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好处在一种更为怪僻的诱惑的前夕。

在他居住的可怜旅馆的小房间里,露和加什帕尔这一对儿养成了一个习惯,一到晚上,就读着电话年鉴作为消遣。

“兔子将从哪里出现?”——那游戏,就是这个。

当他们不再等待时,从陌生姓名的森林中,兔子确实出现了。不是从年鉴,而是从彼得回家时买的画报中,一篇关于东欧黑手党在纽约的长文。主要人物似乎是一个叫迈可·马克的人,其详细的传记则是再平庸不过了:在布加勒斯特攻读化学,颇为复杂地来到美国,带着唯一的一个行李箱,渗透进了石油贸易网。No business is like the gas business[18],开心的记者明确报道说。后来:改进出租车上的计价器,卖发明专利给市政府,跟俄罗斯和阿尔巴尼亚的黑手党结成戏剧性的同盟,利润不断地增长。马克的家,三层楼的,在昆斯区,从街上看去,没什么像样的气势,但它有三层地下室,一个游泳池,一些摄像头,用来监视周围。六个豪华房间,玻璃的墙壁和天花板。不少房间的门上镌刻着I love America[19]的金字。联邦调查局的情报人员,同时也为联邦调查局所追踪的人工作,偷税漏税的专家,好几次遭到调查,但总能因缺乏证据而逃脱。迈可·马克是两百家加油站和好几栋住宅大楼的老板。

在以往同谋的威胁下,他拒绝了联邦调查局的保护。“我不需要联邦调查局,我比他们更棒。我不会像那些想保护我的蠢蛋要求的那样,让我们家搬走的。我们家是神圣的,我们家的房子是神圣的。”这就是记者反复多次的句子。典范般的父亲和丈夫,尤其,对父母体现出一种狂热孝心的儿子,两位老人都是希特勒和斯大林集中营的幸存者,他们也一样,是最近几年来到梦想之国的。石油巨头看重家族的名誉胜过看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