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 I(第27/48页)
“他和别人一般无异,”他说,“他会在个性力量和命运偶然的塑造下,成为他会成为的人。”
我问阿瑟诺多鲁斯是否见过这青年,交谈过没有。阿瑟诺多鲁斯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
“我是他的老师。他舅公遇害时我在阿波罗尼亚和他一起,后来他走上了那条将他带到今日的路。”
我一时以为阿瑟诺多鲁斯说的是隐喻,等我看见了他的眼神,才知道是实话。我期期艾艾地说:“您——您认识他?”
阿瑟诺多鲁斯几乎露出笑容。“上星期我刚和他一同进餐。”
但是他不愿继续谈他,也不愿回答我的问题,似乎觉得问题全都无关痛痒。他只说他从前的这个学生可能成为优秀的学者,如果他选了这条路的话。
所以我比自己想象的更为靠近世界的中心。
我参加了一场葬礼。
逝者阿提娅,是屋大维·恺撒的母亲。一个传令官穿街过巷而来,宣布次日早晨会在大广场上为她送葬。就这样,我终于亲眼见到了那个如今在罗马权力最大、因此(我猜)也是在全世界权力最大的人。
为了争得一个便利观看的地方,我早早到了大广场,守候在屋大维·恺撒即将发表悼词的演讲台前面。及至上午第五个钟点,大广场已经几乎站满了人。
这时候送葬的队伍来了——引路人全都擎着火把,吹管的、吹角的奏着徐缓的出殡曲,遗体架在葬台之上,众人举哀——队伍后方,一个瘦小的人踽踽独行,我先还以为是个少年,因为他的托加袍镶着紫边;不曾想到他可能是元老院成员。[14] 然而我很快明白他就是屋大维,因为他经过时群众骚动,想将他看个清楚。扶灵的人将葬台陈放在演讲台前,主要的举哀人在前方的小椅上就座,屋大维·恺撒便慢慢走到葬台那里,看了看母亲的遗体,随即登上演讲台,望向聚集起来参加葬礼的群众——数目该有一千,也许不止。
我站得很近——不出十五码。他看上去很苍白,很静止,仿佛他自己才是尸体。只有他的眼睛是活泛的——呈现出一种最可怖的蓝色。人群变得很沉默;从那个距离,我能听见城里那些低微随意的嘈杂声,像蠢兽一样如常进行着。
然后他开始发言。他的话语很平和,声音却又清晰又分明,以至于聚集的群众人人都听得见。
我给你附上他的讲辞;抄写员们带着蜡板当场工作,次日,城里的书铺子便家家都有演说的抄本出售。
他说:“阿提娅,您曾是罗马的化身,但罗马再也不会见到您了。唯有您典范的美德令我们能禁受这个损失——它告诫我们,悲伤太深或悲伤太久,都会辜负您此生的意义。
“您是我生父盖乌斯·屋大维的忠诚的妻子,他乃是马其顿尼亚的裁判官兼总督,天不假年,死于到罗马就任执政官之前。您是您女儿屋大维娅和我的母亲,寓慈爱于严格,如今屋大维娅在您灵前流泪,我则最后一次站在您的跟前,说出这些可怜话。您是尤利乌斯·恺撒尽责知礼的外甥女,使您幼年丧父的儿子最终得到他这个父亲,而恺撒遭奸人谋杀的地方,与您享受哀荣之处近若咫尺,声音相闻。
“您出自一个备受敬重的罗马名门,富有那些千百年来抚育了我们民族的古老的乡土美德。您躬亲纺织,供应自家的布匹;您对待仆役有如己出;您敬奉自己家庭和城市的诸神。温柔敦厚的您没有敌人,除了时间,它现在将您带走了。
“罗马啊,请瞻仰如今躺在这里的这个人,看看你们天性与传承的精品吧。很快我们就要将这副遗骸带到城墙之外,在那里,火葬堆会烧灭阿提娅的躯壳。但是我呼吁你们,各位公民,不要让她的美德跟她的骨灰一起埋葬。相反,让那美德融入你们的罗马人的生命,那样尽管阿提娅的人已成灰烬,她精神的风采也会存续,埋藏在继她而来的全部罗马人活着的灵魂中。
“阿提娅,愿祖先们的魂魄保佑您安息。”
良久的静默笼罩着群众。屋大维在演讲台上站了片刻,然后步下台阶,众人抬着遗体出了大广场,再出到城墙之外。
我近来看见的景象、听见的传闻,都令人难以置信。这场混乱中没有官方的消息;元老院议政厅的墙壁上没有任何张贴;连是否仍有元老院都难说。屋大维·恺撒已经与安东尼和雷必达结成了可称为军事独裁的联盟,尤利乌斯·恺撒的政敌们遭到整肃。上百名元老——元老——被处死,地产和家财一并充公。比这个数目多上许多倍的罗马富裕公民(每每出身显贵)或遭人谋杀,或逃出城外,地产和家财落入三雄之手。残酷无情。受整肃的人包括雷必达的同胞兄弟鲍鲁斯、安东尼的舅舅卢基乌斯·恺撒,连声望素著的西塞罗也榜上有名。我揣测这三人和别的一些人已经逃离罗马,或许能够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