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你会亲身感受到的(第10/16页)
他究竟呼不呼吸了?……他在呼吸吗,还是没有呼吸了?……
困意再次向我袭来。我的脑袋已经摇摇晃晃了。没过一会儿,有人来敲门。
“谁啊?”
“是我,内多。开门,阿列克萨……我姨妈怎么样了?”
“医生说手术很顺利,现在还在等分析结果,之后就能知道她还要在医院待多久了。你知道吗?我尝试了你说的待在热水里的事儿……”
“怎么样?”
我凑到他跟前,趴到他耳边悄声说:
“最终……你会亲身感受到的。”
布拉措的呼噜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紧接着是一阵寂静。内多赶忙冲到厨房里。
“黄柠檬!水!快点儿!”
我站在过道里,看见父亲躺在沙发上,先是费力地喘气,后来喘不上气来。他看不见我。
“他还有救,阿列克萨。快打电话给急诊!”
“这下倒霉透了……不,布拉措,你可不能这么对我!”我说。
内多把柠檬一切两半,在我父亲胸口来回擦拭。然后他把柠檬递给我,跑去打电话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在短短的一周时间内,母亲和父亲两个人都要离开我们家了!而且还带着各自关于人类生存地点和生存状况截然不同的观点!我使出全身力气,按压着布拉措的胸口。恐惧在我的双手之间激发了某种特殊的力量,压力让他难以承受。
“轻点儿,阿列克萨。轻点儿,孩子。”
内多试着拨打布拉佐瓦路急诊的电话,但没有人接听。我移开胳膊,问他发生了什么;他看着我,不安写在脸上。焦虑在大人们的眼里更容易看出来!我真怕布拉措会在我们怀里断了气。内多一只手握着电话筒,给我示范怎么干脆利落地按压胸部,再怎么干脆利落地松手。他终于联系上了诊所值班室的人。但布拉措没有了呼吸,也没有了生存的希望。他的眼神变得黯淡。我看着他,无能为力了。他在向着死亡下沉。这时,内多出现了。
“喂!你用力按下去,再松手。多来几次,快!”他向我解释道。
我用两只手“折磨”着我父亲。一次、两次、三次。第四下很重,他睁开了眼睛。他又有了呼吸,注视着我,满是感激。我的双手颤抖着,没办法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医生带着两个助手赶到时,我表哥把我紧紧搂在了怀里。因为高兴,我的心脏怦怦乱跳。但是没有泪水……这怎么可能呢?无动于衷。所以我才没有哭!
“一切都会好的,当医生说这话的时候,他的两个助手把我父亲抬上了担架。他们刚把布拉措送上救护车,车上的警铃声就开始响了起来——对我来说,这个时刻是最艰难的。”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因为太累。内多一把抱住我,我这才醒来。
“你妈妈的手术进展得很顺利!布拉措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最终,你会亲身感受到的!”
“他会没事儿吗?”
“他已经没事儿啦!”
“那他不会死了?”
他用他那卡车司机的双臂紧紧抱着我,有那么一刻我都喘不过气了。然而我依旧很忧伤。
“不会的,不过他以后得留神了!而且接下来的几天,不能让人去探访,以防他会情绪激动!”
萨拉热窝灰蒙蒙的秋天,我一个人。形单影只。不知道我到底还是不是小孩。昔日里,缕缕阳光竞相把白杨的影子投射向天空,现在再也找寻不到它们的踪迹。过去,高矮不一的姑娘们迈着大小不一的步子,露出长短不一的大腿,现在的她们却已无法在我心中激起半点涟漪。
醒来对我来说并不是难题。透过窗子,我看见内多,他拿着一摞印有弗拉尼察字样的饭盒。
“我用不着这些了,”他边往里走边说道,“我刚路过食堂吃了饭。你现在的工作,就是当心脚下,别把饭盒打翻了!”
他又一次把我抱在怀里——太用力了,以至于我都不想再见到他了!他走到楼梯上还在喊:
“最终,你会亲身感受到的!”
一点十分,学校的铃声响起来了。一天的课结束了。
不,一定不是癌症!我心想。可不知为什么,从我眼前晃过的那些白花花的膝盖又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们楼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消瘦、秃头、画着黑色的眉毛,他正抽着无滤嘴的莫拉瓦香烟,坐在混凝土砌成的台阶上。
纳达,我们的邻居,给他拿来一个小板凳;他站起身,坐在小凳子上。
“可怜人儿,你会着凉的!”她对他说。看到我回来了,她面露喜悦。
“是你爸爸的工资,”她解释道,“我没法拿走,因为我没有他的签字。”
“我也没有!”
“别说蠢话了,小子!”那个男人说道,“我是不会再带着这笔钱走的。你想让小偷盯上我吗?过来,按个手印。就在这儿……完事我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