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你会亲身感受到的(第9/16页)

“我们在等组织病理分析的结果。”

“结果是什么?”

“我想可以排除最坏的……癌症!”

我有多想与“癌症”这个词离得越远越好,就有多快从医院跑回家去。我还太小呢!然而想逃避一些词以及它们的含义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那种很严重又可怕的词语!我从医院的围墙翻出去,沿小路走过土木工程学院,阿兹拉就在这里的会计处工作。“癌症”,这个词不断地在我的脑海里回响。在报亭旁的拐角处,布拉措正如约等着我。他已经在桌旁坐好了。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好。现在,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大吃一顿了!”

他站起身来,不一会儿就端了一个盘子回来了:四块坎皮塔、两块杜隆巴、两块桑皮塔,还有两杯宝茶(4)。因为这家甜品店店主雷绍讨厌尼古丁,布拉措便走到外面去吸烟了。他透过玻璃窗看着我。我吃着最后一块坎皮塔,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蛋糕的硬皮上。一看到我哭了,布拉措赶紧进店来到我身边。当然了,我还小啊……这是自从阿兹拉住院以来我第一次流下眼泪。泪水一滴滴落在坎皮塔上,我突然觉得这很滑稽。布拉措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起身去结账。

“你哭什么啊?”

“我朋友的妈妈得了癌症……”

“癌症那个大螃蟹?老天保佑!”

“其实,医生们还不太确定,不过我朋友看起来心情很沉重,我为他感到难过。”

“肯定的啊。好了,现在没事了。”

他用他的领带帮我抹掉眼泪,这个举动让我笑起来。

“好啦,我不哭了。那你呢……”

“我?”

“你得向我保证:今晚不去特利-特利。”

“唉!我就去溜达一小会儿,为了透透气!”

“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不行。你的作业怎么办?”

为什么他非要每天晚上都出去而不待在我们家呢?在他心里,特利-特利比我还重要!这下子,我完全能够理解阿兹拉了。我用力挣脱他的拥抱,可还没等我走出两步远,他就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

“你根本不爱我们!”

“你太放肆了,小子!”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反驳道。接着,我从苏捷斯卡路一直跑到科柳察路。

布拉措不和我一起回家可把我气疯了。他费力地追赶我。楼梯爬到一半的时候,他拽住了我的袖子。

“快停下,我不行啦……”

他的肺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吱吱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冒出来。他把我抱在怀里,仿佛明白了我多希望他不把我一个人丢下,多希望我们两个能一起回家。

他打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们一阵心痛。房子刚刚粉刷完毕,不过空空荡荡!只有一点好,那就是七零八落的物件儿上都盖着大大的塑料布。困意向我袭来。布拉措给我脱鞋的时候,我的脑袋已经昏昏沉沉的了。我渐渐合上双眼,竟然睡着了。

午夜时分,我被突然传来的爆炸声惊醒,好像一楼进门大厅的玻璃都被打了个粉碎。紧接着,是有人大声咒骂的声音。透过床头柜上的三折镜,我看到父亲身子歪歪斜斜,步伐踉踉跄跄,试图找到进来的路。他的神志拿他那肥胖的肚子完全没办法。肚子里灌了太多酒,使得他身体朝后仰着。他走到厨房里停下,一头倒在长沙发上。

“他妈的!刷墙做什么……”

他说话慢吞吞的,就像当年苏联人在柏林宣布苏联部队已经攻占柏林一样。他的嘴巴想快点说话,可惜大脑不允许。

“为什么……她不在家,阿兹拉……贝初?”

怎么跟酩酊大醉的父亲讲话呢?他既想脱大衣,又想点燃灶头,又想热夜宵。当他没喝酒的时候,嘴里塞满食物也能滔滔不绝;可现在,他脑子里早已乱成一团,衣服没脱掉,炉灶也没点着。他费了好半天劲终于点燃了炉子,却被半脱下来的大衣绊倒了,还打翻了所有放在灶台上的东西。他重新站起来,随后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盘子,又把洒在地上的腌酸菜放进小锅里——他在做所有这一切的时候,就像个无辜者,像个嘴上会说“当然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干……”的幼稚孩童。

透过半掩着的门,奇特的一幕呈现在我眼前,前所未见:裤子脱到一半的布拉措跪在那里,背靠着沙发……他睡着了!他费尽周折终于放在了炉灶上的饭菜开始冒烟,烧焦了的卷心菜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想把布拉措扶起来放到沙发上并不难,但是想帮他脱掉裤子和衬衫,我得拿出在青年工场埋头苦干的劲头了。他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身子扭来扭去,还用力挥动着手臂。我隐隐觉得他状况不妙。我拿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双眼紧盯着他的胸脯。他的胸脯很不规律地上下起伏着。